“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她小声咕哝着,当着灰信风的面走到那口“棺材”前,轻轻推开了上面的盖子。
沼泽般的肉色泥状物映入视野。和先前在新夏公寓看到的那种几乎一模一样。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灰信风感觉得出来——眼前的甚至比那口方缸里的要好上许多,气息更纯粹,涌动的力量也更为充沛。
……这也让他更加呆滞,好一会儿才道:“这个是,新夏公寓的那个……”
“嗯,就是那个。”白桅非常直白地点头,“我走的时候悄悄装了一些出来,又按自己的方法养了几天。”
“你不是说,有时也会想要一个身体吗?不如就用这个试试咯。虽说不一定有你打架换来的好,但基础功能应该还是全的……”
可以跑、可以跳、可以伸手触摸任何东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想一直注视谁,就能一直注视谁。
虽然白桅也不知道他想去哪儿,想拿什么,想一直注视谁。但既然他想要,自己也有法子,那总要试一试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个合用的话,你就不用去找同族打架了。”白桅轻快地拍了拍手掌,“这样就没那么纠结了吧。”
“……”
灰信风缓缓移开目光,定定望着她的脸,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又以更轻的声音,梦呓般道:“所以,你是为了我,才设法搞来这东西的。”
“对啊,不然呢?”白桅觉得他又说了一句废话。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她自己用不上,洛梦来和黑色小人们也不需要这个。
灰信风却又不说话了,只有飘在身体下面的触须,几乎是无法自控地绞拧在一起。
——按照规定,他们是不可以拿走那个怪谈里的东西的。不论出于任何理由,任何东西都不可以。
白桅是走正规途径外派来的,再加上她那有些较真且尊重规则的性子,灰信风不相信她会不知道这条规定。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为了他。只为了他。
这个认知让灰信风几乎说不出话来,迅速分泌的多巴胺如风暴般席卷过每一个传递的神经细胞,他只觉整个人都仿佛掉进了软乎乎的美梦里。
……梦。
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关键词,灰信风绞紧的触须突然僵住。
他当然知道眼下这一切都不是梦。但他也知道,有些东西,是比梦更脆弱的。
下一瞬,一个更刺骨的疑问,近乎本能地扎进脑海。
这一切,这样的偏爱,真的是我可以享有的吗?
真的,本该就是给我的吗?
“……”
于是,片刻后,又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那些触须又在在白桅不解的目光中缓缓松开。
跟着就见他又往缸壁上靠了靠。身体亲昵地贴在了玻璃上。
“谢谢你,我特别喜欢。”白桅听见他温声道,用的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声线,“但在接受这个礼物前,我有些事想先告诉你。”
“嗯?”白桅配合地转头,一副“你说,我在听”的耐心表情。
这反而让灰信风更加难受。即使努力控制,声线中仍不由带上了几分艰涩:
“是……关于你在实习维度的事情。
“很抱歉,之前对你撒了谎。关于那时候的状况,我其实并非完全不知情。
“我知道的确实不多。但至少我看到的那些……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第98章第九十八章往昔(一)
关于在上个实习维度的经历,其实就在两人刚重逢不久的时候,白桅便问过灰信风。
当时灰信风给出的答复是,他那会儿正在养伤,所以一无所知。
某种程度上,他其实也不算说谎——白桅前往实习维度前因为要进行各类测定,所以曾和他短暂分开过几天。也就是在那几天里,他被一个同族找到并重伤,要不是白桅及时赶来,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凉了。
也因此,在实习维度的大部分时间里,他确实是在养伤。
昏昏沉沉的、蜷缩在白桅的影子里。
中途偶尔会清醒那么几个小时,和白桅说两句话,因此勉强能搞清当时的状况。
无非就是白桅正常发挥,在刚进入实习维度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考核要求的任务。后续的时间便打算自己发挥,尝试着搞一个充满爱的怪谈,好试验一下刚做成的仿制提取瓶的效果。
不过毕竟第一次折腾这种事,既没经验也没头绪。最后不知从哪儿得到了启发,福至心灵地打算去找一个走丢的人类小孩,自己来扮演它的“妈妈”——俗称,扮家家酒。
以上,便是灰信风陷入沉眠之前,知道的所有。
“我的体质你是知道的。一旦进入修复型沉眠,就没再那么容易清醒了。”望着面前白桅平静的注视,灰信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音语调,“等我再次醒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个世界都已经快要崩毁了。”
事实上,他就是被外界带来的巨大震颤给惊醒的。那震感来得太突然也太吓人,他醒来时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完全搞不清状况。
迷迷糊糊间,只本能地觉得情况不妙。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询问白桅的安危,边问边习惯性地从影子里探出头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清了白桅所在的房间。
准确来说,是所在的怪谈里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