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镜
2023
後妈是很尴尬的身份,不管不问不行,管太多也不行,亲近之间总隔着一层纱。22年底回老家,妈妈妹妹拉着葛欢说了许多体己话,席间妈妈眼泪抹不停,“如果不是我们家这样穷,我们欢欢怎麽能一直给别人做後妈”,在她们老家,後妈算得上烫手山芋。
两段婚姻,给两个孩子做後妈,放到邻里阿公阿婆嘴中,这是顶顶没出息的人。年轻时她也介意,人至中年却看透许多,给杨文帆做後妈她只需要提供他吃食,给丁知乐做後妈只需要不看不听不问,家庭关系复杂些,但这些东西并不会损耗人。
人生的快乐与痛苦,仅仅是人的感觉。葛欢常常这样给自己打气。
二妹仅见过周有才一面,上次见他还是结婚时候,她觉得这人长相魄力不如前一个,但那种朴实的田里气很亲切,她对新姐夫并不反感,“姐,你说说,这个更好还是上一个?”
母女三人聊天,百无禁忌,葛欢很喜欢这种能把心尖尖掏出讲给人听的感觉,“杨暨明是青春,周有才是人生”,妈妈听不懂她卖的关子,妹妹听了捧着下巴大笑。
“那如果他们两人同时追求你,你选谁?”
妹妹的问题刁钻,但并不难回答,“二十岁我选杨暨明,三十岁我选周有才”,年轻的时候重感觉喜欢被捧到手心,年纪大了婚姻不过是过日子。
周有才的前妻丁凯莉她虽不熟,但她一眼就明白这个女人想要什麽,她和她不是同路人,但她由衷敬佩这个女人,如果换周溪和杨文帆有纠葛,她做不到接纳的。
“姐,杨哥那个儿子现在怎麽样?”小妹没见过杨文帆本人,但她认识他长相,知道他的故事。
同事和街坊很喜欢提她前夫的这个儿子,按理说葛欢该不快,可能杨文帆这个人实在优秀,每每说起他来,她眼角嘴角全是笑意。
如果旁人问,她会提杨文帆读博的进展,谈他的性格,谈自己和他的关系,可是妹妹问,她不可置否地想起杨文帆和丁知乐的事。
二妹看葛欢支支吾吾,以为杨哥这个儿子出了意外,心里急得厉害,又是推姐姐背,又是拉她胳膊的,缠了好久,葛欢才说心里话。
“这孩子前景大好,早年把苦熬完了,以後都是好日子。”
二妹是葛欢带大的,两人最亲,葛欢心里藏事根本瞒不了她,一顿拉扯下,葛欢交代了杨文帆和丁知乐的事,妈妈惊得水杯没拿稳泼了她一身,妹妹却在一旁眯眼笑。
两个年轻人的事女孩亲妈不反对,後妈无权说话,只是她得捂着嘴不让周有才知道,二妹听了没太多感觉,只劝她一定要拉住姐夫,“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姐夫知道是迟早的事,姐你稳定大後方就好”。
葛欢对两个年轻人没信心,只觉得他们是心血来潮,有可能周有才不知道他俩就分手了。不过,最近这俩没有分手的迹象,研究生考试完丁知乐就去首都找了杨文帆,今年过年丁知乐在丁凯莉家,和杨文帆见面只会更方便。
妈妈害怕这事影响她,忙扶着她肩说了许多,“你可不能死心眼,为了别人家小子影响你和有才,该瞒得瞒,瞒不住说也无妨”。
葛欢暂时没想做这叛徒,可老天喜欢给人开玩笑,周溪在下一秒推开了房门,笑嘻嘻地说:“妈妈,外婆,小姨,我都听到了,是哥哥和姐姐在一起了!”
一家三口在娘家住了一周,机械厂初六开工,年初五就坐飞机回了云江。葛欢不想教孩子撒谎,但万不得已时,她又不得不出此下策,她告诉周溪,“我们先回家,回到家後妈妈再和你说明白”。
周溪一路都很兴奋,又是哼歌,又是拍手,被附近乘客警告了好几次。
事出突然,又过于棘手,葛欢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家里明明只有自己和女儿,明明周有才已经在厂子上班,可面对那双好奇的童真眼神,葛欢还是犹豫了。
“我会保密的!”周溪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懂爸爸周有才的性格。
葛欢掰着女儿的手,心像被无数枚银针穿孔,如果不是女儿太小,本可以敞开心扉,找到世上最了解自己处境的人。
周溪的麻花辫轻轻摆动,她思考问题时眼珠子会乱转,像个美丽的芭比娃娃,“妈妈,永远不能让爸爸知道吗?”
葛欢不知道怎麽答,她只好拍拍周溪的小手,“溪溪,这件事是哥哥姐姐自己的事,要他们亲自同爸爸说,我们没有替他们告诉爸爸的权利。”
周溪似懂非懂地点头,面上是吃到冰淇淋後满意的笑。
正如二妹所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有才还是知道丁知乐和杨文帆的关系了。周有才带着小周溪去老赵头超市买东西,老赵头的孙子小赵在店,小赵和丁知乐丶杨文帆很熟,见周溪活泼可爱,逗了她两句,“杨文帆和丁知乐真不是东西,为什麽不陪我们小周溪”。
盛夏时节,大中小学生放暑假,研究生几乎没有假期,不过两人都在首都,周溪知道哥哥姐姐很忙,忙出口为他们澄清,“因为哥哥姐姐有任务要忙,他们在同一个地方相互帮助,周溪只会开心”。
“你怎麽知道他们相互帮助的,大人和小孩子不一样,不是喊了人就会立刻来的。”小赵看周溪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越看越想逗她。
“就是,他们就是在一起,他们才不像你说的一样呢。”
周溪要哭,小赵赶忙哄她,抓了一把奶糖,小孩还哭,小赵赶忙把糖葫芦卸一个给她,“姑奶奶,我错了,大人有大量”。
孩她爹周有才在一旁看着,冷漠得像过路人,小赵搞不懂这一家子的脾性,正要长舒一口气时,周有才又狐疑得盯了他一眼。
那一眼何其吓人,是小赵半夜做噩梦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