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罚跪(六)
祠堂内。
老阁主的言辞句句都戳在飞年心理防线最软弱的地方。
飞年身形也愈发颤动。他心中苦涩渐深,“身份”和“本分”太过压人,而他……确实早已越过主仆那条线。
之前和主人一起的日子里,这些身份和规矩之言,并不能打扰到他们的生活,如今回到玄生阁,南飞年才惊觉,主人和他在外逃避这些的生活都只是暂时,或许总有一日主人真的会因为他的原因而遭受流言。
想到这里,飞年颤得更加厉害,手心已满是汗,但……他依旧不愿意开口。
南清植见话语奏效,继续添火道:“你擡头看看这牌位上的人,哪一个不是大家子女?难不成你想百年之後,也让你的牌位上我南家的祠堂吗?”
此话倒是不假,在鸿商丶鸿啓两国,结契虽然程序简单至极,但效力与男女姻亲无异,嫡系子孙的结契对象死後,其牌位也能入祠堂,只不过位置较偏,牌位也小。
飞年一惊,额上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颤声道:“属下不敢奢求,只要能一辈子陪在主人身边,以什麽样的身份都是愿意的……”
影卫终于开口,南清植知道话没有白说,他审视着影卫的反应,决定添上最後一把火。
南清植轻咳两声,走到侧边的椅子上坐下,态度似有所缓和,
“钰冰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心智总还不够成熟,与你……只怕也是一时之兴。等到了年岁想通事理,早晚也是要娶亲的。”老阁主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与其到时候不知如何自处,不如早些断了才好……”
影卫低着头,南清植看不清神色,继续道:“钰冰可以一时贪玩,但你不能不懂事。如果你还记得影卫的诫律,就知道应该怎麽办。”
这几句可以算得上是锥心之言,既道清楚利害,又不至于太过刻薄,恩威并施,怎麽听都像是为了对方好的话。南清植捋了捋胡须,想着影卫必然知难而退。
岂料跪着的人的反应与他所想全然不同。
影卫似乎找回一些自信,说话时的眼神不自觉坚定起来,南飞年先俯身,然後擡眼去看老阁主,一字一句道:
“主人待我如何,我最为清楚。主人不是轻薄寡恩之人,我愿意相信他的承诺。飞年此生只遵主人命令,只要主人不弃,我绝不会离开。”
南清植对上影卫的眼神,竟发现他刚刚褪下去的“光亮”又重新出现,对方的反应不仅没达到自己预期所想,反而向着反方向发展。老阁主一瞬间只觉气血上涌,捂着心口连咳嗽了好几声。
“你……你实在,不知好歹!”
影卫终于回过神来。顿时对方才的念头後悔不已。
是啊,主人对他如何,他最为清楚。竟然到如今,还会生出那些自轻的想法来。若教主人知道,必然又要用一种心疼的眼神,一边叹气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解他。
更何况,他相信主人的真心。
他怎麽能……让主人失望。
飞年感到心中涌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和安全感,他冲着南清植微微俯身道:“冒犯您非我本意,我自会向主人请罪。”
老阁主发觉到这人身上的气质完全变了,心里暗暗惊讶。不知道自己的好儿子都都做了什麽,竟能将一个冷如寒石的影卫变成这个模样。
当然,他也没想明白,南钰冰究竟看上了他什麽。
“砰!”
祠堂大门开了。
“二公子您不能进去!”门外传来刘管家的阻拦声。
飞年回头看去,正是南钰冰推门而入。
他正在想的人与光亮同时进了大门。
“主人……?”
小园距离祠堂尚远,南钰冰急行一路,到此时身上已起了一层薄汗。远远望见紧闭的黑漆大门,就仿佛已经看见了他的飞年在里面受着委屈。南钰冰一刻也等不了,绕过靠近阻拦的刘管家,用力推开了大门。
果然看见跪着的,俯着身子的飞年。
他走到飞年身侧跪下,向堂上的先祖牌位们叩了头,又向南清植叩头,
“父亲,一切都是我的决定,也是我先要和飞年在一起的,自始至终飞年都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还望您不要为难于他。钰冰自知不孝,任凭责罚,但做下的决定就不会更改,还望父亲体谅。”南钰冰郑重道。
“好,你好得很!”南清植气笑了,自己的儿子竟然闯进祠堂来维护他,甚至还当着祖宗面顶撞他这个父亲。
更何况,他也没想把这个影卫怎麽样。老阁主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这个把他的“倔”一脉相承下来的儿子,有些无力,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生出两个情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