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掌控着千秋万代、统治时空轴线的永恒的破法者啊。
球忽然觉得,再陪他玩一次过家家,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他可以看到一个他无法想象也无法计算的未来。
这个小朋友……这个人,他是用他比机械还冷漠的一面,给球展现了名为「理想」与「永恒」的完美。
比球理解中的完美更完美。
【所以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球这样问道。
*
中央站台上,球分出一道进程,注视着雪川光。
无梦人的体质让雪川光无法学会一切涉及时空规则的奇术,但在华奇协众高手的栽培与熏陶之下,雪川光豁出全部的意志,去学习,去历练,终不负众望,两年时间,他在军中飞速成长,成为年轻战士中的佼佼者。
从冷兵热器到战略决策,从杀伐战技到胆魄风节,土生土长的华奇协战士们拥有的,雪川光现在也都有了。
他没有辜负林先生对他的期待。
却从未对任何长官说过自己是林先生的学生。
球在自己的资料库里一幕幕翻动着录像,雪川光甚至都不曾言明自己是名侦探雪川白马的儿子。
装备一穿,帽子一戴,他就和所有刚入伍的新兵一样,不搞任何特权特殊,孤身踏上了一趟无比艰险的、又无比慷慨的旅程。
少年从未后悔,也从未回头。
球在前线修筑工事的时候,滚去看过雪川光很多次,他也想看看,这个林雨行要把最后一张牌留给他的少年,究竟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没错,在灯塔熄灭的今时今日,林雨行在指挥大厅里交给程万锦的,就是最后一张牌。
“阿光是我的命运之轮。”
“请你带他……去往他既定的命运。”
【那也是我的命运吗?】
球这样问着,其实他对这些充满仪式感的安排同样没有什么感触,在他的认知里,林雨行就是个疯子,一个异常符合程序所期待的疯子。
一个把全人类的命运,把最信任他的同事,把最崇拜他的学生,把所有敬他爱他恨他的人,乃至……他最爱的那个人,都如操棋一般安排得天衣无缝的疯子。
一双拨弄风云的恶魔之手,一身让天地变色的绝代棋艺,连这浩瀚时空亿万里轴线,都装不下他的棋盘。
疯子轻轻地笑了笑:“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为你们所有人安排的命运。”
“啊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林雨行用尽全部力气似的,撑了好几下才把自己从轮椅上撑起来,宽大的毛绒斗篷衬着他瘦骨嶙峋的躯壳,球就看着他跌跌撞撞走向巨大的落地窗,无力的手指紧紧贴扣住玻璃,他靠在飘着大雪的冰冷的窗前,好像终于拥抱住他一生的想念。
窗外是薪火不绝的人间,玻璃映照出他如同梦魇的笑面。
“老程啊,你看这人间。”
“总是一本翻不尽的英雄录啊……”
他甚至还翻出一把精美的扇子,扇面却写着一个【菜】字,也不知是谁的恶作剧,因为太过搞笑,球偷偷地截了张图。
「阿光啊,你看这人间。」
「像不像你一生也写不完的书?」
雪川光也听林先生说过这句话,后来他就常常回想起,他写了那么多英雄故事,他一个小说家,其实脱离了纸笔,他也不是不可以去做英雄。
能力不行,刻苦来补,天赋不足,勤奋来填,雪川光从义勇军军团最底层的新兵开始,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打过去,他亲眼见过队友的死亡,亲自埋葬过队长的战袍,也亲手射杀过惊骇可怖的怪物。
执笔的文人扛起了枪,胸中的热血从未凉。
“父亲没错,我也没错。”他时常遥望着无边的黑暗,学着林先生一样遥远的目光,“各在其位各谋其职,而我生来就是战士,我们每一个人生来都是战士,以纸笔为战,以剑枪为战,我放下小说投入战场,我仍在忠诚地履行着我生来的职责。”
“其实人的一生,都在与名为‘懦弱’的自己而战。”
“只要认识到这一点,谁都会成为自己的英雄。”
无法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幸运至极因而避开了多次生死危机的雪川光,在入伍两年后,最后一次回去看望林先生时,代表破法者传承的杖剑故梦,被递到了他的手中。
“先生,这是你的剑啊。”雪川光不敢收下,“我是无梦人,我做不了你的传人的,我当然很想,可是很遗憾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如果有呢?”身陷轮椅中的人用一种幽幽的语气打断他,“但你会付出连我也无法预知的代价。”
“如是先生希望,”雪川光捧着剑,郑重道,“那我将为您传火,万死不辞。”
“好孩子。”
即使雪川光的身高体格现在可以连人带轮椅单手就抓起,但林雨行还是这么夸他,甚至还想伸手摸摸阿光的脑袋。
那只手伸到一半就吃痛似的无力垂下了。
雪川光想起他初进羡月楼的那个狼狈的冬天,林先生虽也是懒洋洋的,不爱动,更不爱出门,除了喝酒泡茶就是想方设法捉弄贤人,但那也是一个……如同光风霁月的羡月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