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当过母亲,想当然地以为这样问能让小喜求生,但小喜却吃力地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男……男孩。”
“为什麽?”
“女儿的话……她长大以後也得受这种罪啊……!”
祁无忧听着她的嘶叫,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同样是母亲,贵妃一直催促她早日産子。女人的花期就那麽短短十几年,为保证皇胤绵延,越早诞下长子,越能多生几个。
她深谙母亲的力量,但她第一次尝到母爱,却是从眼前这个和她同岁的少女身上尝到的。
祁无忧时而觉得自己是这未出世的孩子,时而觉得是躺在这儿的産妇,痛得恍恍惚惚的。
小喜更加恍惚。但恍惚之间,她还记得纪凤均和祁无忧的谈话。纪凤均是她们母子的救命恩人,他说是祁无忧救的她,她就信祁无忧会救她。就算她千辛万苦把孩子生下来了,他跟着她只能受苦,他对她而言更是拖累。
她问祁无忧:“这位贵人……您说您丈夫死了,那您……有孩子吗?”
“没有。”
“……那您能不能把我的孩子抱去养呢?”
祁无忧下意识回绝这没道理的请求。
可是她的脑中白光一闪,猛然想起:她怎麽可能不需要有一个孩子呢?
小喜如同听到了她的心声,言辞多了讨好谄媚:“……贵人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祁无忧回过神来。
“我都不想要。”
“你不要说傻话了。”
祁无忧说完,馀光又看了看小喜的肚子。
她很早就想过,她的孩子只会像她一样,成为争夺权力使用的工具。这个孩子是说服朝臣的有力证据,证明她比男皇帝更有能力孕育子息,让江山一直姓祁。它是稳定的世代交替,繁荣,生生不息。她当然可以抱来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将来继承一切,荣登大宝,那麽小喜作为他的生母,还有活命的道理吗。
祁无忧毅然道:“我不要你替我生。”
小喜得到回绝,希望破灭,失去血色的脸庞愈发灰败下去。纪凤均一声激动的“出来了”丶“生出来了”,也未能给她带来喜悦。
祁无忧从床前起身,小臂溢出了几道细丝般的鲜血,蜿蜒着缠到了手腕上。
她看也没看那孩子一眼,没有道别就匆匆走了。
纪凤均把孩子包好,转头一看,床前空空荡荡,祁无忧不知去向,如同她从没来过。
……
驸马葬身火海的噩耗不出三日,就传遍了京师。
民间仍然相信祁无忧跟夏鹤是金童玉女,听说公主府未挂素缟,公主也不肯戴孝,都摇了摇头,叹息:可怜的公主,仍不肯相信情郎已逝,所以佯装一切还是他在世的样子。定是爱到了极致才会如此。
英朗听闻夏鹤的死讯时还在宫中值宿。他六神无主了一夜,险些传错宫门门钥,惊动整个禁军,引发大乱。
他绝没想到夏鹤会死,更没想过真正将他置之死地。
那样一个百折不摧的男人就这样死了。
如此浑浑噩噩过了两天,英朗听到属下议论公主府未办丧仪是用情至深,不由自主站在门外听了片刻。
“公主今年才十几岁吧,就这麽成寡妇了。”
另一个声音揶揄:“那不是你老兄的机会来了吗?”
……
百战不殆的战神英年早逝。
始终高高在上的少女成了寡妇。
两件都是咄咄怪事,但又同时发生了。
英朗想,她该很伤心吧。
他沉着气等了两日,方才回到公主府。
祁无忧躺在榻上,消瘦了许多,胭脂色的衣裙倾堕在地上,如烟似雾。她瞥了英朗一眼,暗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来做什麽?宫里有事?”
“来请罪。”
“什麽罪?”
英朗不答,只凝望着她。他也不知如何答。
除了举证夏鹤背叛她,他还有什麽罪过值得在这个时候拎出来说?
祁无忧冷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