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玉照惊鸿又到了活人比不了死人的时候……
74。玉照惊鸿
公孙蟾早就从晏青那里听说了。当年祁无忧与夏鹤那天赐良缘,是王怀奉命画的像。若非他王怀牵线搭桥,祁无忧未必就对夏鹤一眼平生,答应成婚。
他成心问道:“王御史见过驸马吧。”
“有过一面之缘。”
王怀不愿多说。
那时他比现在还要恃才傲物,一心还原对方的风仪,下笔时胸有成竹,然而画着画着却不尽如人意。夏鹤那幅画是他最费时的一幅画作,不是为了促成公主的婚事,只是自负使然而已。无心插柳柳成荫,但他甚至没有後悔的资格。
王怀姑且将公孙蟾的提议放置不理。若学驸马有用,就没有活人争不过死人的道理了。
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祁无忧还从未对他提过夏鹤。她当衆提及自己曾经的夫婿,也只有修陵那一次而已,如何能看出情根深种。
王怀等了几日,又等到了祁无忧的召见。漫长的几天对君王而言很短,似乎又谈不上是冷落。
祁无忧见了他,还是语笑嫣然:“王卿,陪我出去走走。”
王怀欣然应允,却不想“出去走走”不是逛园子,而是真正来到皇宫外面,一路西行,出了京城。
二人各自一骑。但王怀从前家境清寒,做官後又讲究乘轿。这麽多年,只有高中时游街那一回骑过马。这次他未雨绸缪,为了伴驾苦学了月馀,才堪堪跟上祁无忧而已。
帝女善骑射的传闻,民间多有传颂。王怀策马追在祁无忧身後,她素色的衣袂在苍天下飞扬,几乎填满了他的眼帘。他追着追着,又犯了恃才傲物的毛病,觉得那些称颂她的字句太俗,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才能形容她的身姿不可。
祁无忧带着他跑到了山野之间,闲看人们务农。山明水秀处,草堂中传出了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她带王怀坐在水边听了一会儿。
政局稳定以来,祁无忧出城体察民情的次数愈加频繁。她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她有时也会冒充祁兰璧,或者自称天女身边的近臣,试试能否从人们口中打听出不一样的说辞。
不过他们这次只来得及在京畿走走。京师重地,自是看不到什麽民间疾苦,不过暂时远离朝堂上的纷争而已。
祁无忧望着江上数峰青,想起她这麽多年无数次出行,晏青陪过她,英朗陪过她,公孙也陪过她。现在又有了王怀。这麽一数,只有夏鹤自始至终都是缺席。
但有意思的是,王怀谈起民生时,也像他一样切中肯綮,无所不知。
祁无忧听着王怀侃侃而谈,不由自主看向了这个年青人。她第一次听见王怀说,他想当范仲淹那样忠贯日月的济世良相。
王怀马上道:“臣让陛下见笑了。”
祁无忧似笑非笑:“将相出寒门总是不假。”
王怀不禁擡目望去。因微服出行,她未施脂粉,走在山水间又是另一种风情。
她侧头看着他的眼神饱含欣赏,也像一个心无城府的姑娘醉醺醺地望着她的情郎。
王怀脸上一热,心中也热烘烘的。
这时,祁无忧又道:“王怀,我们今日不回京了,如何。”
但她是皇帝,这般问可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王怀喉咙干烧得厉害,没有扫她的兴。
什麽诤臣丶直臣,他不是。
他们像一对天地初开时的男女,在明亮广阔的山水间燕好。那时没有君臣,没有尊卑,只有对爱意的渴望而已。
回宫以後,他们时常到长春宫去幽会。
祁无忧像万千女子一样,邀请她的情郎踏足她少女时居住的地方。心潮澎湃之馀,王怀也明白,她不再从南华殿那些地方召见他,只是护着他的官声。
犹记英朗还在京里时,朝中都心照不宣他和万岁有染。王怀远在最偏远的衙门,也听同僚笑过:英大人难得的忠烈之後,最後却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祁无忧对英朗只有宠幸,却如此呵护另一个男人。王怀为她能做到这个地步感动不已。情到浓时,他放肆地唤她“公主殿下”,倾尽一切偿还那些错过的光阴。祁无忧也很喜欢听。长春宫一隅的朱红的雕花格窗下,两人皆失控地纠缠着。满窗耀眼的晴光洒在二人身上,如细碎璀璨的玉石。
到了这一刻,王怀不禁渴望他们的爱情能大白于天下。
官声有什麽用?
他不想像晏青一样,落得个咫尺天涯。
*
是日,若非晏青有心提醒祁无忧“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太子殿下了”,她也不会一时兴起到了东宫,碰巧抓住祁如意在看闲书。
祁无忧粗扫了一眼,一看就知是她少女时看的那一类艳书。她当即劈头盖脸地骂了祁如意一顿,来去匆匆地走了。这回就是晏青也爱莫能助,只能赶在後面劝慰“太子殿下还小”。
然而除了“祁如意非她亲生子”,他也看不明白祁无忧为何对一个孩子这样冷漠无情。
直到祁无忧又一次带王怀上街,在市井中听见说书人在讲祁如意看的那本《千秋惊鸿录》,方知道这书在民间广为人知,男女老少皆听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