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天,她还是偷偷掖着书回到了夏府。晚上用膳时遇见夏鹤,她甚至主动提起:“我今天在宫里又碰见了太子……”
“他又来招惹你了?”
夏如陵鬼使神差地说了谎:“……没有。”
“以後还是在府上念书,不要到宫里去了。”
“不——”夏如陵飞快地抗议,“宫里不一样。只有在宫里,才能时常见到郑大人她们,这日後加官进位的方便就不用说了。再说,陛下她煞费苦心,让我们到宫里进学丶出仕,若是回来念书,不就是舍近求远丶不识擡举吗。”
入京以来,夏如陵很清楚怎麽拿捏夏鹤。擡出今上,准能让他妥协。
“你这点倒是跟她很像。”果然,夏鹤笑着说道:“罢了,随你。”
他没起疑心,匆匆用过饭後,洗漱了一番,又入宫去了。
宫中,祁无忧沐浴过後,久久不能入睡,于是又披衣起来,坐到案前细细思索平乱的人选。
她手中还有几道近臣的密奏。英朗自不必提,甚至贺逸之也在信中毛遂自荐。最上面是夏鹤前几日就送上来的方略,她反复看了几遍,就是不能放下。
夏鹤的才略无疑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他主动提出接管她的禁军时,祁无忧其实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只是理智教她不能答应。夏鹤虽然千般好,但若他跟储君里应外合,她就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可如此良臣,她却弃之不用,难道就不是祁天成那样的庸君吗。
祁无忧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陛下又为政事伤神了,”漱冰端来安神茶,“明天一早还有朝会,您还是尽早休息。”
“是也不是。”祁无忧深知是对夏鹤的私情阻碍了她的判断,“……我到底能不能用他。”
漱冰悄悄瞄了一眼,瞥见夏鹤的名字,不由得敛容噤声,严阵以待。
早年,她因为帮衬晏青,吃了那一次亏,变得处处谨小慎微,不敢抒发意见。这时,她只说道:“无论是起用也好,雪藏也好,您的决定都不会有错的。”
祁无忧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心中愈发惝恍。
她身边的旧人,目睹过她和夏鹤的纠葛的,要麽像公孙一样,妒忌夏鹤,进献谗言;要麽像照水一样,偏心太子,已对她不够忠诚;还有极少数像薛妙容一样,跟夏鹤有着互惠的交情……剩下的不是以家族为先,就是藏着一己之私,谁也给不出她想听的见解。
祁无忧想了一圈,跟谁倾吐都不合适,最後只好怏怏睡去。
夜来幽梦,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跟夏鹤没日没夜地谈天论地,翻云覆雨。
……
翌日清早,祁无忧起身更衣时,照水上前悄声说:太子通人事了。
祁无忧还未完全从梦中清醒:“什麽?”
“东宫那边说,多半是昨天夜里的事。”
祁无忧怔忡片刻,才明白过来,祁如意居然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马上就是朝会的时辰,不容她多想,只来得及嘱咐:“现在宫里都是女眷,你看好他。”
但在前往听政殿的路上,祁无忧又频频记挂起这事。她初为人母,不知男孩子情窦可以开得这样早,一时无措,後悔没有早作安排。
“算了,你不要去了。”她又对照水说,“还是让晏青——”
她料定祁如意会难为情,想着他和晏青亲近,晏青又欣然领受父亲的职责,叫晏青去,理应最合适。
“不,还是让王怀去教吧。”
“是。”照水忍不住说:“您为了教导太子殿下,也是煞费苦心,什麽都想到了。”
“其实不论让谁去教,都不用担心他会染上纨袴子弟的习性。”祁无忧说,“但对着姑娘家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还是王怀懂得多些。”
因东宫今日多了一道不可言说的功课,王怀入夜後才折返南华殿复命。
月明星稀,清寂的甬道上除了他,还多了一个人影。
夏鹤迎面而来,与他狭路相逢。
王怀一直避免跟夏鹤正面交锋,幸好夏鹤也自恃身份,从不主动挑惹。但他现在看见他,却走到殿门前就停下不动了。
待他走近,夏鹤甚至突然攀谈:“王大人,这麽晚还没下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