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人一向目下无尘,又有些洁癖。
旁人不小心碰脏他的衣裳,他都恨不得剁了人家的手,如今竟然抱一乞儿。
裴季泽亦长叹一声,“想不到敬臣兄如今为一女子学会折腰。”
一旁的春明嘀咕。
何止折腰,命都恨不得折进去。
无疾药肆里。
紧随其後的云晴让许凤洲将那小乞儿放在一张床榻上。
小乞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不知多久没洗过的脸被泪水冲出几道泥沟。
云晴忙从袖中摸出一颗糖递给他。
从未吃过糖的小乞儿一时忘了哭。
云晴也不嫌他脏,伸手抚摸着他的头,柔声安抚,“我帮你,上药,好吗?”
小乞儿点点头。
云晴拿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破烂不堪的裤腿,清理干净上头的血渍。
好在只是擦伤,没有伤到骨头。
她让夥计取了药粉,替他包扎伤口。
一旁的许凤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眸光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待云晴替小乞儿包扎完伤口後,终于看向许凤洲。
从前最是爱洁的男人满身血污。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不如,去後头,洗洗?”
许凤洲赶紧应了声“好”。
云晴又见那小乞儿巴巴望着自己,把袖中所有的糖都拿出来给他,嘱咐夥计几句,领着许凤洲去了後院。
後院里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无。
云晴让许凤洲先去屋子里等着自己,转身去打水。
许凤洲哪里肯,巴巴地跟在她身後。
云晴拦不住他,便由着他去了。
她先是拿水给他冲洗干净他手上的血污,又打了盆水想要端进屋子里。
许凤洲赶紧伸手接过。
云晴也不跟他争,领着他入了一间屋子,待他搁下盆子後,拿帕子湿了热水,替他擦拭着衣裳上的血污。
许凤洲垂睫望着低眉顺眼的女子,心里别提多舒适。
早知,他刚才在马车冲到小乞儿跟前时出手。
最好受点伤,指不定她心里更心疼自己。
云晴并不知他在想什麽,低声询问:“可有,受伤?”
“有。”许凤洲捉着她细白的手指摁在自己心口,眸光灼灼地望着她,“这儿疼得很。”
云晴一听便知晓他又在胡说八道,正欲抽回手,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嗓音沙哑,“云医师,大人有大量,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这话,意在求和,想要将过去之事一笔勾销。
云晴偏过脸,眼皮子低垂,洇红的眼角像是要落雨。
她其实知晓他为自己改变许多。
她心里什麽都明白。
但她希望他莫要变。
他的变化让她感到无所适从,让她感到害怕。
倘若他们能够摒弃前嫌,和和美美过日子,那麽为她而死的兰时哥哥,又算得了什麽呢?
她狠下心推开他,“既无事,那就,回去吧。”
不过一句话,许凤洲眼里的光黯淡下来,沉默片刻後,转身离去。
云晴的眸光转向院中的石榴树,神情十分怅然。
这日傍晚,两人头一回没有一同归家。
云晴归家时,许凤洲也并不在家中,询问才得知,他人并未回来。
是夜,云晴破天荒失眠。
翌日一早,醒来时外头竟然飘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