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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角处,两张轻纱掀开,倒不是麻子大嘴,相视一笑,季千里道,“这帽子买得真及时。这下我们走在人家旁边,也不怕人了。”
其实方才若稍慢一步,这帽子怕也被人掀了,那些人说话不中听,若非这人按了他手,他也差点儿又回嘴了,不过这些话却不必细说。
越东风伸手在他脸上揉了一把,“人家麻子大嘴都不怕人,你怕人做什麽。”
季千里弯起眼,“要是人家不来追我们,我也情愿做麻子大嘴。”
出扬州时他半推半就,先试探着,果真哄得季平沙安安分分,後要这人答应不许勉强,旦有危险必逃,方才欣喜。
那扬州虽好,与天地相比也不过樊笼,一出去便有种复得返自然的快活,他念去金陵路并不远,若早去让人知晓形迹,反而糟糕,不如就着时辰沿边游荡,今日走这里,明日走那里,要人猜不清他们究竟去哪,日久大概也没了耐心,一来拖得一时是一时,二来少跟一人是一人。
越东风笑小师父好会逃命,三十六计都使出了,原本该做个将军。那江南多是平路,不过水泽弯绕,岔路不少,季千里不识路,尽瞎指挥一通,最终还是听他如何走,他也就带他四处游玩,两人说说笑笑,随心所欲,真比先时要畅快许多。
几日里季千里唯一苦恼便是不时被人认出,昨日二人路过市集,越东风又顺手取了两顶帷帽,往他头顶一罩——他俩一个骨相纤长,不说话露脸,便似高挑瘦削的女子,一个只要少开口,便能省去大多麻烦,二人就这般隐藏在了闹市之中。
“那可不行,”越东风道,“你要是麻子大嘴,我可不愿捂你的嘴,让你给我带路了。”
季千里啊地一声,“难道你让我带路,是看我不是麻子大嘴?”
他点头,“不是看你长得好看,谁会让你带路?”
季千里挑他一眼,“我真的好看?那你还差点儿杀了我。”
越东风毫不惭愧,“我也不是谁都杀的。”
季千里忍不住往前一凑,想去咬他的嘴巴,两个帽檐却“砰”地撞在一处。
越东风笑一声,掀帽俯身,钻进他纱子里来,“来,我给你咬。”
两颗头挤到一个帽檐子下咬了些时,季千里摸着他脸细看,“可是小照,你即便是麻子大嘴,我也一样喜欢。”
越东风想了想,“千里,还是不要想我那副样子了,好不好?”
“好啊,”他点头,“你说,是谁在装我们骗人?”
这事儿他们已听说几次了,初闻还道是巧合,可如今几个地方都有,再迟钝也能察觉出古怪了,越东风不以为意,“管他是谁。”
“万一人家使坏……”
“人家帮我们搅浑点儿水,使不使坏都好啊。”
季千里细想,好似果真只有点儿使坏,却未害着人,点头道,“除了苏大夫,还有别人肯帮我们?”
他猜是否越兴海故技重施,但他们既请人去,这举动未免自相矛盾,越东风又笑了笑,“哪有心思天天琢磨人家做什麽?我们走我们的,让他们自己搅合去好了。”
他也就不想了,“这样我们便可放心去了。”
他既答应了他,便也不想反反复复,满心只是去了便回,越东风见他开怀,也就没打算吓唬他,只要人家再使点儿坏,不管如何绕道,如何遮掩面容,如何衣裳骗人,也还是会在那里见着人。毕竟他压根儿不介意。
眼见腊月了,再不剩得几日,他们动身向金陵去。依旧慢慢停停,如游玩一般,路上听见有人无法耐性找人,渐离了扬州,季千里心头更喜。
这天行至一片小树林,远远听见前方江水流动声。相比静水他更爱这涌动浪涛,想到要乘船渡江,不禁雀跃。正要往前,忽听越东风嘘了声,驱马转东,钻到坡边树下。不多时便见尘土飞扬,一队隆隆马蹄声沿江疾驰来。
少说也有二十人,依次按髻而停,往江面一望,唯岸边泊着个破船,响起数声咒骂,“他奶奶的,船又毁了?!”
旁人知是同道中人,骂道,“今儿一早来便毁了,也不知哪个天杀的干的。”
“上下游都毁啦!”
打头那个粗声道,“喂船家,有没有看到两个男的过去?”
船家是个戴斗笠的老者,被数个等着过河的百姓围着吵吵多时,正对着破船发愁,哑着嗓道,“老汉渡了几十年船,过江的除了女的便是男的,别说两个男的,就是两百个男的丶两千个男的也有。”
衆人忍不住笑此人问得太傻,一天蓝长衫青年拱手道,“老人家,这位兄弟问的是两个白衣少年,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八九岁,相貌都甚俊美,究竟哪日不甚清楚,但也就是这十来日的事。”
一个红衫女子娇声道,“是啦,都长得漂亮极啦,尤其那个小的,是个活菩萨来的。”
一蓝裘少年又道,“大的那个还武功高强,没有敌手。”
船家呵地一声道,“长得漂亮的见过,你们这些大爷夫人个个都漂亮;活菩萨没见过,泥菩萨倒有许多;没有敌手的也没见过。”
衆人有的夸他风趣,有的嫌他说些屁话,另有人又细述一番二人相貌,那船家听来听去,摇头道,“真没见过。”
“早说不就完了!”打头的斥了声,“你船谁弄坏的?”
“老汉要知道,把人揪出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