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齐道:“不告诉你!”
越东风似笑非笑,不过随口一问,望着方才那高处,风吹片刻,又道:“想好没有?”
那少年一颤,“你还是要杀我们?”
“是啊。”
那少年迟疑着嗯一声,“你先放开我。”
越东风稍一松。
忽然手中如握空物,那少年好似刹那削肉缩骨,手臂细成竹条一般,滑溜溜脱离。这回轮到他咦了一声,便在这电光石火一瞬,一个光溜溜的瘦小影子迅疾飘走,再便一点儿声息也没了。
他生死一瞬逃得仓促,连着衣丶袋落下也不管,其馀几少年也知不能再发声,顿时没了动静。
“这是真的金蝉脱壳了。”越东风似得些趣味。也不甚在意,扔掉那件花棉袄,见了布袋,还是抵不住好奇,弯腰扒开布袋口一看。
只一个小缝,动作微一滞,又开大些。
“……还是该杀了他们。”
季千里听他语气骤变,凑过去,“怎麽了?是扬州来的人麽……你认识?”
“不认识。”他合上布袋口,朝边一放,“嗯,小师父刚说快快去拿,我想也是,走罢。”
又将他一搂,二人身子几轻,三五下便远去了。
又过些时,一个光溜溜少年从边钻出,在几个少年笑声丶哼声中,蔫头耷脑地捡起衣服穿上,见那布袋刚好被放进一只土坑,捡起来拍了拍,“哪是个人,只是只手啊……这也认得。”
另一个哼道:“到底还有多久才来?”
“问谁呢,还是去林子等罢。”
声音渐远,又有人道:“咦,小六呢?”
“小六!”
“小丶六——”
“胆小鬼,笨蛋小六——”
“……糟啦,我看他八成是跟着他们走啦——他难道没听见,人家说该杀了我们。”
“哼,他干嘛要杀我们,我们又没惹他。”
“小六连宗主的话都不听,回去要挨罚……”
“哎,反正都是要死……”
越东风径走直线,流云这四足快不过,盏茶功夫後,二人已越过高凸的大石,进入弟子居所。
此间地势微隆,壁瓦较外要密,想是越家弟子人多缘故。不过什麽书阁丶琴楼丶棋屋,但凡能烧的木丶纸,都已化作尘屑。
将近半山,渐渐屋少树多,雾色亦微重,忽然前方一片铛铛丶锒锒丶丝丝响动,好似数道金铁之声,季千里定睛一望,吃一大惊,“有人!”
这一声突兀非常,老鸦猛地飞冲。
只见雾林间果真升起一片刀海剑林,横跨数丈丶纵深数列,在森绿里闪闪发亮,看来至少也有好几百人,满满当当把去路拦住。
越东风似也未料,微一顿,究竟能听人吐息,“没事,假的。”
又临近些,季千里看清果真无人,不过是无数刀剑插在地上,被林中风吹得摇晃。
有的自身鸣动,有的彼此撞声,乍一见闻,声势浩大,便如数百人在舞刀弄剑。
他打了个战,细看地上,分明是一垄一垄尖包似的黑土,一剑就着一垄,其上还插有刻字木牌。
一排排过去,又分明挨个刻着:越兴云之墓,越兴逸之墓,越兴庭之墓,越兴沐之墓……
风稍一动,数以百计的刀剑便又蔓开颤颤声,仿佛无数冤魂招摇,想到这些人生前便在此间读书下棋,练武弹琴,一瞬之压抑可怕,比初至门边剧烈数倍,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越东风察觉,“还是怕啊?”
季千里摇头,靠在他颈间,“是方兆海立的?”
“兴许是吧。”他吻了吻他额头,“要是不想看,闭上眼好了。”
季千里又摇头,目光从堆堆黑土掠过,“不是怕,快一点儿便过去了。你不要怕。”
越东风笑了笑,嗯了声,“很快便过去了。”
坟堆虽多,究竟有数,他们向前却未停,的确很快便过去了。
这般又行约莫一刻,直到彻底钻出林子,瞬间一丝湿气扑人眼鼻,虽有些冷,却感神清气爽。果真如先所见,此间地势最高,但除池泽和最当中少数林宇,别的比外间烧得还要彻底。
还有些距离,又听一片铛铛锒锒声响,季千里道又是刀坟剑冢,微皱了眉,那声却颇为规律,仿佛受人把控,此起彼伏。
他又忍不住斜眼一瞥,这回又惊道:“小照,怎麽真的有人!”
越东风淡哼一声。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