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季平沙一行打听到几少年渡船到金陵,当下也就到了,不多时“大破宫殿”已现出眉目。阿笙头一个说要去,苏溪年还未多言,季平沙已质疑来得太巧,必又是人使坏。
馀下几人或明或暗瞥她一眼,满目惊讶:难得平儿姑娘也知谨慎了。
苏溪年原道如此,不该两人刚吵了架大的,留下不甘心,留她一人又不放心,故意要站到阿笙一夥。
季平沙见他跟自己对着干,好生恼火,可惜赶他赶不走;自己要走,他倒比谁耳朵都灵。又可恶至极,讥她早知谨慎,何至于如此?激得季平沙大动肝火,说是啊,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会去姓苏的家里。
两个人你戳我一痛脚,我给你撒把盐,到後来都是沉默。
几个丫头不愿见此景,但见二人有交锋可能,便立马岔话,这个劝线索已断,不去这里还去哪里?那个说初阳公子等人都去了,去那里瞧瞧也不吃亏,阿笙还是一拍胸脯,说平儿姐姐,你也别生气啦,你不想去便在客栈待着,让我先去打听。
季平沙本就是要顺毛捋的,和阿笙又玩得来,见她一个小丫头这般仗义,也不好使小性儿,两个丫头挽手便走。于是一两日中,也和别人一般,今日奔东,明日往西,上午登山,下午临湖。
这之间各门各派好汉云集,有一心要找越兴海报仇的郑家死伤者,有找越汇寻仇的乔五等人,也有圆能这般来意不明的,更多还是为瞧热闹,比当日无名山庄还要浩大。
其中除江家的不大待见二人,别的自都要来寒暄,或唏嘘慰藉,或探听虚实。
如此却不能不感荒谬——原来究竟看热闹者居多,衆人人云亦云,起先是疑心地方,或听或见後,竟有不少当真受惑,早就忘了寻人,真和别人一般掘洞探湖,寻图寻宝。说来圆能都叹,“菩提本清净,起心即是妄,这位施主甚知起他人之妄心。”
眼望湖中,荷叶凋零,只馀寒水,却阻不了各样人求。
苏溪年苦笑道,“财色名利欲,说来最平常,也最难勘破。”
圆能近半载见他三次,见他一次比一次消瘦,此时窝在轮椅中,早非当日侃侃“色即是空丶空即是色”的潇洒青年,慰道,“苏小施主不必灰心,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但求机缘。”
他见季平沙微垂着眼,又温声道,“季小施主可还安好?”
季平沙点着头,“好啊,好得很。老和尚,你也来为你徒弟报仇?”
“老和尚不报仇,但求世间少仇。”
季平沙皱眉,“你该不会又想把姓方的渡去寺里。”
圆能合手,念声佛号,“佛门亦伏魔,方施主若真不知悔改,老和尚也别无他法。然邪见是世间,正见出世间,仇恨易生,因果难解,若有机缘,还是放下为妙。”
他还在远处便见二人争执,看出季平沙比苏溪年执念要深,老和尚杀也是渡,小姑娘连遭不幸,执着妄心未免生邪见,步入歧途。想她此前对郑雍和还有怜悯,大概情急下愈思愈乱,意在点醒,季平沙却只哼地一声。
苏溪年道,“晚辈受教,此事一毕,晚辈定赴少林向大师取经。”
圆能颔首,“说到求经,还要数护国寺藏经最广,佛法最深,来日若有机会,小施主或还可与灵童求解。”
“……”
苏溪年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想这灵童指谁?跟我说也就罢了,教越兄听见可不算妙。阿笙立刻道,“老和尚爷爷,千里要和我师父成亲,不做和尚了。”
圆能稍一顿,微笑道,“小施主便是越小施主的徒儿?嗯,根骨甚佳,果真有过人之处。”
阿笙一喜,“当真?我师父却说我笨得厉害,长进甚慢。”
“自然越小施主是稀世奇才,别人在他眼中,怕都‘笨’了。”圆能笑叹,“小施主能随他习武,机缘甚好,但求他日行侠仗义,必大有作为。”
阿笙拊掌笑道,“是啊,是啊,我是要行侠仗义,你很会说话。”
苏溪年见季平沙听了灵童便默默走到一边,在萧瑟风中形单影只,犹显单薄,心中又一叹。转话道,“这几处看来寻不着人了,圆能大师,不知长虚道长几时来到?”
“长虚师兄与圆慧师兄同行,当也是这一两日,苏小施主之意……”
苏溪年颔首,“晚辈思来想去,还是以为这旧地最应在越家。”
有心找人的见了圆能,都不禁围过来,听片刻便道,“苏小神医,越家都去过好几回了,要麽只见到林子,要麽再没消息,那儿还有两兄弟说,就因他里边儿没人住了,那大片密林就吃人。还有的倒是守了,但从未见人进出。”
也有人道,“越家我虽没见过,想来也不可能是个宫殿。”
燕凌微一动,“可惜家父没来,稍後倒可写信一问!”
苏溪年道,“在下虽也不曾见过,但还记得当日方兆海提及越家宽占一山,大火烧了数日方灭,那屋宇必十分广大,它被火烧,说破字也无不可。越老爷子擅五行八卦丶奇门遁甲,门前一片密林在下也早闻得,无人住吃人,吃人却不等于无人住。那两个兄弟……或是没瞧见,或是被收买?”
一人笑道,“苏小神医,你腿坏了,脑子还没坏呀。大家夥儿那是知难而退,一听见密林子吃人也就怕了,谁也不敢再去瞧。”
衆人闻声不喜,此言岂非说他们是孬种。果真那人轻衫红裙,摇着把团扇,不就是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