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乔五冷笑连连。
“那道长倒是说说,怎麽姓方的手下就是偷生,越汇手下却是求生,姓方的和越汇有何分别。”
他见越汇醒来,若无人助,报仇已难如登天,反恨衆人,是以非要其说出个所以然来。
见长虚微顿,又苦笑道,“江盟主,您是明白的,要您不杀姓方的,您可能办到?鲁长老,越汇救您一命,可也残杀您徒儿,您也要放下?”
果真又有数人交头接耳。
江恒唇微一动。
他爱女被杀,其实甚能理会此人心思,二来昔日之事,他自觉亦有失察之过,要说就此放下,怎能说出口,然他也深知长虚之意,难道要数人同葬身此地?实是为难至极。
那鲁老丐却重重一哼,“……越汇救老叫花子不假,老叫花子要报仇也不假。可那都是叫花子自己的事。叫花子没读过书,道理不明白几句,还知道自己作主,天王老子也别来管我要如何。”
这话又有另一层意味了。
那乔五登时大怒。
长虚叹道,“因此老道方才说,衆位心中自有杆称。衆位心知肚明,此事不在生死,而在同心。衆位当日为何前往,今日便未受困,可还能再出手?”
“……越兄和方兆海之不同实在太多,仅此时,在下就知他绝不屑趁势威胁。”这回开口的却是苏溪年。
他低着头,手中折扇一收一张,好似摇摆,声却响亮,“……晚辈本不该在衆位前辈面前造次,越兄大概也并不需在下相助,不过他但有所需,晚辈仍要令衆位失望……只盼晚辈一人所为,衆位莫怪父亲。”
他自郑家事後受过许多白眼,鲜少出门了。说来奇怪,世人虽对越汇心思复杂,却依旧视他与魔头为伍,苏无是一见他也总沉着脸。
此时听他开口,一衆嗡嗡声中,他眉头狠狠一皱,低骂了声,“混账。”心中却又一叹:当日越汇待他倒也算得义气,这小子若因怕人围攻而背插一刀,那才是个孬种。哎。
宝夫人也嗔着道,“奴家也只是来瞧热闹来着。好相公,我是不杀你的,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我也不杀。”那燕凌又道,“听说当日是那郑世允小人行径,事後圆慧大师也元气大伤,那几位大师丶道长如今可还是越公子对手?当日千八百人,今日不过两三百人,要晚辈看,衆位想杀也杀不了。”
“……”
“燕凌!”花茕恨不得给他嘴缝起来。
数人怒目而视,怪他把圆慧大师“元气大伤”也说给越汇听,平白又矮一头。
且幸他当日没在无名山庄,否则恐怕要挨人打。
圆慧却嗯地一声,微微笑道,“燕小施主天真无邪,所言不差,无名山庄我等胜得并不光明。老衲也深知,如今再要一战有心无力。”
衆人听他自认,又不作声。
“老衲今次下山,也绝非为了打打杀杀。”老僧慢声道,“……佛言种因结果,如此恶果,死者受肉身之苦,生者受劫浊之乱,几多原因,是你我之因,他人之因……”
他微张开眼,那总迷睡的目光从越东风身上掠过,又到越兴海,到那两个青年,到越青天,最後落到季千里身上,只一声长叹。
季千里眉心微动。
“老衲曾与长虚师兄谈及此事,苦于不知如何了结,只道衆生在苦。不如今日听师兄‘放下’二字。道既非公道,对错已难分,再为此奔波丧命,我等便入了痴瘴,续造不善根,依旧是执迷不悟……”
“哈哈哈哈……”乔五一阵狂笑,“好啊,好啊……你们就脱离痴瘴去罢!我——”
“……乔小施主,吴小施主,越小施主……衆位施主,”那声渐雄浑,如重钟低吟,一记记震动耳膜,“为时不晚。老衲微不足道,但愿以己身,换得昔日之事化解一二,切莫沉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圆慧闭目合手,面含微笑。
衆人正凝神听下文,忽听那“善哉”声戛然而止,又似馀音回绕,都不禁往那牢中一看。
只听长虚丶圆能等人连声轻唤,“师兄,师兄?”
燕丶花二人也凑近去,“圆慧大师……”
半晌数道经声起,悲音鸣鸣。
“……师兄,圆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