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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3页）

年长他三岁的哥哥，可能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看起来总是有些郁郁寡欢的，不太爱开口说话。

穆时从小在沈玥琅的陪伴下长大，早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看待。但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哥哥，这个哥哥才是母亲的亲儿子，他一开始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喊沈玥琅“妈妈”会不会招来哥哥的反感。

但江越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件事，相反，他自己与沈玥琅的关系看起来生疏得很，客客气气的，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饭桌上，穆时有时还会就饭菜和作业问题向沈玥琅撒一下娇，但江越从来都是低头默默吃饭，眼眸沉静得如同一汪深水。

他有些困惑，不知道该怎麽把握和江越的距离。

这个人看着很是冷淡，但有时候又非常温柔体贴。比如会暗自记住他不喜欢吃的菜，当阿姨在父亲的授意下一定要他吃下所谓的“营养食谱”时，会趁阿姨不注意，将菜从他碗里夹走，放到自己碗里。

江越第一次这麽做时，穆时呆呆地看着他，手上的筷子僵在了半空。

“有不喜欢吃的菜很正常。”江越貌似漫不经心地对他说，神色没有半点异常，“世界上有那麽多蔬菜，我们不可能都喜欢。”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穆时却觉得餐桌那头的他好像在闪闪发光。

在和江越相处的许多时刻里，穆时都时常有那样的感觉。那个人从来低调寡言丶与世无争，好像世界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但在穆时需要的时候，他永远会站出来，默默地为他撑伞丶遮风。

他第一次遇到这麽温柔的人，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不知不觉间，他变得那麽依赖丶喜爱这个人，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年幼的他，曾经那麽庆幸，江越是他的哥哥。

但如今的他，却无数次痛苦，为什麽江越只能是他的哥哥。

竈上炖煮的咖喱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发出一阵香气。水龙头开着，流水哗哗地冲洗着洗手盆里几颗翠绿的生菜。江越看着流水失神，一边留意着外间客厅的电视声。

穆时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眼睛虽然盯着电视机，但根本没有在看。

停车场上的爆发过後，两人还是照常去超市买了菜，回到家後一个人在厨房一个人在客厅，没再开口说过话。

江越看着哗啦啦的流水，感到有些後怕。

在停车场里，他差点就说了出口。那些万劫不复的话语，在他心底紧锁了那麽多年，拼死压着，今天却差点溃堤而出。

如果真的说出口，会是怎样的光景，他不敢想象。

穆时的爱热烈张狂，如果没有他故意施加的锁链，会灼烧成怎样的景状，他不敢想象。

江越知道自己的视而不见何其残忍，但他好像只能这样残忍下去。

他们之间，实在是无解。

洋葱的甜香和香辛料的香气一并在厨房里扩散，木勺搅动稠糊的咖喱一圈又一圈，仿佛沙漠里致命的流沙。

像他们，纠缠得越来越深，只会越不幸。

江越发呆的时候，母亲又打来电话。省去了不必要的寒喧，母亲在那头让他把电话递给穆时。他拿着电话走到客厅时，穆时窝在沙发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哭过的眼睛已经不怎麽红了，但他那副样子还是看得江越有些心疼。

“是妈打过来的，她有话跟你说。”

他眼睛黯淡了几秒，接过了手机。

江越回到厨房，努力把注意力转到水龙头下冲洗的生菜上，但客厅里的对话还是不时会飘到他耳里。

在外人看来，也许会很奇怪：沈玥琅明明是他江越的亲妈，为何却跟继子穆时关系更亲近。

只有江越心里清楚，这一点也不奇怪。他和沈玥琅，并没有什麽深厚的情感。他之所以会叫她“妈”，也只是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从他记事起就缺席的母亲，直至15岁才重新出现时，他已经自我调节并接受了这个残缺的家庭很多年。

对于沈玥琅来说，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相比3岁起就没再见过的儿子，幼时便在自己身边长大的继子反而更像她的儿子，论情感的深厚程度，也是後者更深。

所以他们之间一直都没什麽好聊的，从他15岁时住进长平路的别墅起就是如此，生疏丶冷淡丶有礼，表面维持着母子关系，实际并不比陌生人更了解彼此。

奇怪的是，穆时对此一直有愧疚感，小时候，他曾问过江越，会不会恨他。

那时江越非常疑惑，“我为什麽要恨你？”

“因为我把你的妈妈抢走了……”那时江越也只是个小学刚毕业没多久的孩子，思考问题天真纯粹。听到这样的回答，江越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有些感动，因为很久没有人在意过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了。

“不会啊，我怎麽会恨你。又不是你把他抢走的，是她自己要走的，不关你的事。”

是她自己要走的，是她不想当我的母亲，跟你又有什麽关系呢？

但是很难不说，这样的关系，如今束缚住了他和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