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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的爹扇了我爷爷的脸(第4页)

老老爷爷说:“哼!你别忙哎!你看到是的。你把你自己抚养好,看着三个小孩儿好好过。三个小孩儿就是你的火亮儿。等小孩儿长大了就好了,都能孝顺你。”

可是终究无人替我爷爷说理,他背起粪箕子满地里走,自己寻思寻思各种滋味,或是跟别个老头子一起点上一袋烟,“吧嗒丶吧嗒”地吸吸烟,发发牢骚,再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大儿子,我的爸爸,死了。我爸爸对他还算孝顺。我很小的时候,一个冬天,奶奶在烧饭,爷爷穿着大棉衣,戴着大棉帽,靠着西边门框坐着,手里攥着鞭炮,点燃了,扔出去,逗我玩。忽然,一个鞭炮没来得及扔出去,在爷爷手里炸了。爷爷大概被炸地头晕,双手捂着脸,不能动弹。“赶紧去喊恁爸爸去!”奶奶不耐烦地黑着脸喊我。我跑到我家,把我爸爸喊来。我爸爸把我爷爷扶到了屋里。我奶奶很不屑,说他是装的。他那时候还可以装,还有他的大儿子在身边照应呢。

爷爷的身边只有我们几个无父的小儿孙,没有可以顶门立户的亲人。爷爷因为剃个头就被人扇了巴掌的事,没有人为他做主。

後来,南家前金山大爷爷家的五叔从他上班的地方回来了。爷爷跟他说起了这件事。

“说起来孱头人!”爷爷苦凄凄惨惨地说。

“没事的,大爷!我去问问他,怎麽回事!只要有我在,南北荆堂翻不了船!”五叔据说是接了大爷爷的班,在外地上班,平时不在庄里。他年纪轻轻的,相貌俊朗,听说他是大奶奶跟她的二儿媳妇同年生下的。二大娘生儿子,大奶奶也生儿子,婆媳两个同时坐月子。大奶奶生的小五叔,二大娘生的大华哥。

这几年,宋家门儿里叔伯辈儿的人多有折损。

我爸爸去世以後,没几年,我二叔也去世了,听说是因为肝病。二叔去世了,死在了东北,撇下了二婶子和小妹妹娘儿两个人。东北到山东太远了。我爸爸去世,我二叔他们没有来。我二叔死的时候,我们这边儿,也是没有人去。说起来,我二叔是一个人死在东北。幸好,那里有他的老婆孩子,那才是他最亲的人。

我爷爷家里的相框上,还挂着二叔跟二婶子的照片。二叔穿着蓝色的春秋衫,两条袖子上还镶着白边儿。在金色的阳光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挺拔丶俊朗。甜美白净富态的二婶子烫着一头短发,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站在夕阳下的榛子林里,笑嘻嘻地。

相框里,还有一张二叔家的小妹妹的照片,小妹妹跟我妹妹差不多大,戴着一顶小帽子,穿地粉粉的,坐在自行车的儿童车架上。二叔推着自行车,怀里偎着他可爱的女儿。二叔只身在东北闯荡,如今有了家口,这是多不容易啊。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他们父女两个,笑得多甜啊!

二婶子跟我妈妈一样,也做了寡妇。小妹妹也跟我们一样,成了没有爹的人。这以後,二婶子跟她的小女儿娘儿两个是怎麽过的,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彼此都顾不上彼此。但愿二婶子跟大妹妹过地幸福吧。

幸福的日子万年长!幸福的日子万年长啊!

後来,家业大大爷死了,他才六十来岁儿。他先是拄着拐杖,行动不便,後来说死就死了。後来,家山二大爷推着洋车子去上班的时候,一头栽在地上,也死了。说是突发脑溢血。

家山二大爷去世的时候,我妈妈让我自己去他家哭丧,我让她带我去,她说她去过了,让我自己去。我只好自己去。我进了他家大门儿,帮忙的叔叔大爷们戴着孝,都在忙着。我一个人走到屋门儿口儿,看见二大爷直挺挺地头朝南躺在灵床子上。

曾经光着屁股跟他打架的二大娘哭着:“我的人儿呀!”

小五叔叔也靠在堂屋东墙的椅子上坐着,苦干了眼泪,还在干嚎着:“我始终觉得你是我的亲哥啊!”

我哭不出来,没有眼泪,只好硬着头皮,对着门口儿的垫子跪下去,干嚎着:“二大爷!二大爷!”我跪在那里干嚎着,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正在满脑子发懵,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叔叔,一把把我扶起来:“起来吧,省儿!”我赶紧就势起来。二大爷家天井里,坐着二大爷的大姐,她哭地几乎要不省人事,人家怕她伤心过度,劝她去外头坐坐儿,可她还是挣扎着要进来再看看她娘家的兄弟:“让我再看看他!”

男人们擡起二大爷要去火化了。他的姐姐心疼地去追丶去拦。好几个男人女人拉着她。她被阻在大门里,行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把她的弟弟给擡走了。那个可怜的姐姐气得疼地蹲在地上“呱唧呱唧”直跺脚。

我小时候,见我妈妈她们那些妇女去人家家里哭丧非常容易,她们一哭就哭出了眼泪,可是我那时就是不会。即使是宋家门儿的大爷死了,我也不会。那时候,我觉得我会一直这样,永远不会。可是,到了今天,等我吃了许多的苦,受了许多的罪,再想想宋家门儿去世的那几个大爷,我的眼睛居然会湿润。人在外头吃了苦,才会更加思念乡土,人只有体会了外头的冷漠,才更知道亲香自己的叔叔大爷。人在外头吃了太多的苦,仍是没有时间去哭。一旦给她一点因由,她就可以鼻子一酸,扑簌簌掉下很多泪水泪珠。

哭二大爷的那时那刻,如果换作是现在的我,我一定会滚滚地落下泪来:“俺二大爷啊!二大爷!”

南家前本是五子登科的大奶奶,五个儿去了两个。剩下的三叔丶四叔,五叔他们开始商量着迁坟。家山二大娘,自二大爷去世以後,就跟二哥经常回她娘家,她娘家爹年纪大了,要去服侍。

大华大哥这边,自打离婚以後,穷困潦倒,吃喝没人问津。他常常光着膀子,腰上挂着一把大刀,带着磊磊,就在大街上瞎逛悠。磊磊白白的小脸蛋消瘦了不少,也不像以前干净了,小小的孩儿脸上竟然有了很多愁容和苦恼。

後来,大华大哥从外面回来了,还带了个女人。立春结婚的时候,他去当司仪,满面春风,风光无限,竟胜过了原先的时候。大哥的女人在人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哥。她穿着大衣,涂着红红的嘴唇,抹着白白的脂粉,打扮的很洋气。她既不大笑,也不喊闹,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我爷爷说:“恁大华大哥回来了,给姓宋的每家都发了月饼和酒。”

我说:“大华大哥现在干什麽啊?”

我爷爷说:“听说他在一座山上当了道士。还收了徒弟。混地怪好的。”

我爷爷看着他茶几上方那个木牌子说:“大华还来咱家一趟来。”

我说:“他来干嘛的?”

我爷爷说:“他问我要那个麒麟牌子。”

我爷爷家那个枣红色的木牌子,有相框大小,是往年发大水的时候,从水里头打捞上来的,上面雕刻着麒麟和祥云,挂在条几上方,看着有些年岁了。

我说:“大华大哥要这个牌子干嘛啊?”

“我哪知道?他打躬作揖的,说他要拿去做法。”我爷爷说。

“你给他干嘛,别给他。你还没给俺弟弟呢。”我没好气地说。

3。爷爷的三间屋被“冲大街”了,二姑夫前来“骂阵”

庄上要冲大街了。南北荆堂,就我爷爷家的三间茅草屋碍事。艳飞大姐家门前是一条南北大街,那是北荆堂的大街。那条大街,正对着我爷爷家屋後头。据说,那条大街正北,是北荆堂的垄沟。从风水上来说,确实是不好的。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我爷爷的屋後头,放着一块石头,上头是我爷爷自己刻的几个字:“泰山石敢当”。大队书记战海去跟我爷爷说,让我爷爷搬家,临时搬到庄西头儿别人的家里。那个临时的家还算宽敞干净。

住在庄西头的时候,我七八岁的弟弟学会了用笼子捕鱼。他经常抄着一个小鱼网,到会宝岭水库去。宗和二爷爷姓刘,经常背着大笼子去西岭上抓鹌鹑,有时候,也带着笼子去水库里抓鱼。他大概六十来岁儿,像语文书上画的杜甫一样,总是沉着脸,皱着眉头,眼睛看向天际,不怎麽说话。我弟弟因为爱好逮鱼,居然跟宗和二爷爷熟络了。

宗和二爷爷还给我弟弟一个小笼子,让他自己抓鱼。

宗和爷爷不怎麽说话,他几乎不像人家那样在庄里跟人家拉呱。我看见宗和的时候大多是傍晚,他赶着一群羊,浩浩荡荡地从西岭上下来了。他的羊经过庄里,撒下一串串的羊屎蛋子。

有一天,我跟爷爷在西岭上剜地,宗和赶着他的羊群向着人家的地里奔赴过去了。

“宗和这是赶着羊去给人家壮地的。有的人家,就是要放羊的赶着羊,在他家地里拉羊屎蛋子,给他家壮地种庄稼。”我爷爷说。

“有一年,在庄东头儿的白菜地里,我跟宗和吵架了。我带着恁二叔丶恁三叔把宗和给揍了一顿。宗和去找大队书记告状,‘是他爷仨儿揍的我!’”我爷爷得意地笑着说,“嘿嘿!宗和说,他是俺爷仨儿揍的!”

我爷爷又说:“宗和小时候可皮了。他光着腚搁西岭上玩儿,人家赶大车的赶着驴车从西岭上路过。宗和朝着人家喊,‘谁是我的儿啊?!’赶驴的甩着小鞭儿吆喝驴:‘我好!我好!’宗和哈哈地笑。赶驴的甩起小鞭儿照他光腚上,‘啪啪’两下,把宗和打地光着腚冒跑。”

如今,宗和不计前嫌,对曾经打他的宋金平的孙子还加以指点和帮助,这是不是一种大度。时光荏苒,他们都已经老了。我的爸爸已经早早地死去。面前这个稚子是宗和仇家的遗孤。小小的男孩子拿着鱼笼也要跟着宗和学垂钓,是因为贫穷寂寞,也是为着肚里空空没有着落,想去水里讨一口吃喝。无论是宗和,还是我六七岁的弟弟,这老老小小,他们都是穷人,他们都很不容易。宗和不可能忘记曾经的那场倚强凌弱的混战,我弟弟是压根儿不知道他祖父辈的恩怨。是宗和接纳了我弟弟,接纳了他一个遗孤的身世和他稚嫩的童年,也是宗和原谅了我爷爷,原谅了这个已经失去了大儿子丶二儿子,妻离子散的老人。

宗和不爱说话,他只埋头干活儿。我猜想,宗和即使给我弟弟鱼笼子,他跟我弟弟也是不怎麽说话的。他只知道默默地干活儿。小时候,我对宗和没什麽特殊的印象。多年以後,等我吃尽了生活的苦头,我对宗和的沉默和坚定才有了新的了解。

他的脸上,是对逃脱不了的贫苦山村生活的看透与无奈,是咬紧牙关好好过下去的坚定与执着。

爷爷得空儿也经常背着粪箕子去水库转悠。看到飘上来的鱼,就捞上来带回家,放上葱姜丶大茴,炖一锅,揭开锅盖儿,一锅鱼肉,散散的,红红的,碎碎的,吃起来没滋没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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