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永远叫不醒一个阳痿跟你生孩子!
“明天去公园游玩,游玩结束吃饭。带家属!”年长的老梁说。这一年,我被安排在稿二阶段。老梁担任我们的组长。老梁年近五十,她的嗓音跟她脸上的皮肤一样,已经松松垮垮皱皱巴巴了。她戴着眼镜,剪着齐耳的短发。她的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她正是有钱有闲,逍遥自在的时候。作为一组之长,搞一次聚餐不仅可以增强整个团体的凝聚力,还可以彰显她一组之长的领导力和号召力。
“对,不带家属,不准去!”跟我一样同是八零後的小潘说。
我知道她们是无心的,但是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本身,我深处这操蛋的婚姻,并且在跟黄林军的反反复复的争吵和冷战中,我的愁闷和压力,就不胜枚举。我绷着的弦遇到外力的压迫,反弹起来就会更加富有弹跳力。
我说:“我没办法带家属!”
“不行!”小潘还是坚持说。
“那我不去了!”我赌气说。
“怎麽?好心让你去。你还当成坏事了?谁欠你的了?”老梁赶紧护着小潘。
“我不想带家属就不带,为什麽强迫我带呢?强迫我带,我就不去呗。”我说。
“人家都是好心。谁强迫你去了?”老梁比我大一轮,小潘虽然跟我同龄,但是工作时间比我久远,她在单位的地位丶在老梁心目中的地位,都比我要沉。老梁看到我这个孽徒居然胆敢来反抗小潘,就断然拿出峨眉派掌门人的倚天剑向我刺过来。
“不带就不带吧。”小潘说。毕竟是同龄人,她对我的语气反倒缓和地多。
大家都不说话。老梁气鼓鼓地。她的身後,是曾经跟她叫嚣过的小蒋。
老梁睥睨着小许说:“小蒋,你去吗?”
小蒋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除了日常工作,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他也是不去不好意思,就曲线救国,意意思思地说:“我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老梁说:“哪有那麽多工作,劳逸结合,出去放松一下。”
我心里想,什麽劳逸结合,人家本来今天能完成的事情,跟你出去半天,反而完不成了,负担反而摞地更高了。
我倒是没有什麽要处理的公务,我是烦恼重重,有苦难言。组里的活动我当然想参加,不就是免费吃喝嘛,何乐而不为呢。可是我现在是後方不稳啊。组里非要求带家属,我跟我的所谓的老公吵架了,我怎麽带?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作为我来说,我当然恼火了。可是,作为组长来说,老梁当然希望振臂一挥,天下云集响应了。五十多岁的人,好像更喜欢社交,更热衷于各种活动,因为她们的孩子大了,闲来无事。可是二三十多岁的人,多数是不喜欢集体活动的,她们有的要自由活动,有的要顾家顾孩子。
“小刘,你也去吧。”老梁朝着小刘说。
“我看看吧,我家里有小孩。我还要回去给她喂奶。”刘编辑说。
“把孩子带上。”老梁说,“我们帮你抱。”
“她还要换尿不湿。很麻烦的。”刘编辑说。
“没关系,抱过来。我们帮你。”
“抱过来太麻烦了。”小刘笑着说,“不行,我到时候先去奶一下她,再去参加组里的活动吧。让我婆婆看着点她。”
“那也行。反正大家难得聚聚。能去则去,重在参与。”老梁说着端着茶杯出去了。
小蒋说:“其实,人家小刘家里的孩子嗷嗷待哺,哪个还有心思去参加集体活动哦。”
我说:“对啊。人家实在脱不开身,想不去就不去呗。为什麽非要让人家去呢。大家都奔小康了,都摆脱了温饱了,谁那麽愿意参加什麽活动呢。你们闲地没事干,想搞活动,你们就自己去,谁想去谁就去,不去就不去,为什麽非要拉上别人呢。也许这就是热衷于搞集体活动的博大的胸襟在作祟吧。”
小蒋说:“她们就是这样。不去就说你不配合。她们其实是最闲的时候,我们其实是最累的时候。”
我说:“谁家里要是还有一个老奶奶要照顾。老梁会不会说,‘背了来!背了来!我们大家擡着担架去你家帮你一起背过来!’”
小蒋说:“不去配合他们吃饭游玩,他们就给你扣上一顶大帽子,说你是不热爱集体。”
我说:“既然什麽都要搞集体主义。那大家晚上也都不要回家了,都带着被子睡在一起好了。”
小蒋说:“你真地蛮正直的。”
其实,老梁这个人并不坏。她跟有的人比,不仅没有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心眼儿,她甚至有些书生意气。我虽然迫近离婚,但是我还是对美食充满了兴趣。组里有活动,我冲着美食也是来者不拒。可是我自己去不就行了吗?我自己去为什麽还不够呢?为什麽非要搞全家大串联呢?我要是不跟我老公闹离婚,我家里要是有祖宗十八代,你只要允许,我全带了来。现在我跟我老公冷战,闹离婚,你让我带家属,我实在是有苦难言啊。
老梁端着茶杯从外面回来了。她从桌子上“刷刷”抽了几张抽纸又出去了。感情她是要上厕所。趁着老梁上厕所的空儿,我也跟了去。
我说:“你刚才让我带家属,我没办法带。我跟我老公吵架了。当着大家的面儿,我不好跟你直说。”
她说:“那好吧。我之前不知道。你不带就不带吧。”
次日下午,我们组里的几个同事去附近的公园游玩,大家都带了各自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有,才几岁,很可爱。只有我,年纪大了,没有孩子。
第二天,我早早去了办公室。办公室没人儿,人家都在家忙孩子呢。就我积极!
我一下子很难过。我就那麽想当劳模吗?我就那麽想到办公室来吗?我三十几岁的年纪,该当妈了,该在家忙孩子了。我还一个人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我很光荣吗?我觉得我自己很可怜,很无奈!可是我怎麽跟他说?我不能跟他说!他不能跟我好好说!
我一下子就哭了。我没办法安心工作了。
我就跑回家去。他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掉着眼泪,斗胆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昨天出去玩,人家都带了孩子,就我没有。我们什麽时候要个孩子啊。为什麽你不能好好正视这个问题,早一点要个孩子。你非要被人‘啪啪’地打着脸不可吗?”
信息发出去,我知道,完了。他又要跟我离婚了。果然,晚上,他沉着脸回来了。
“离婚!”他说。
冷战,又是冷战。我跟他一起,除了结婚,就是冷战闹离婚。这是他最拿手的。吵架了冷战,不用搭理女人,都是女人不好,不是他身体的原因,多麽好的借口啊。人家两口子吵架,是女人用性来要挟男人,我跟他吵架,是他用性来要挟我。也不对,也根本构不成要挟,因为我们平时根本就没有。冷战的时候,也只是周期更长的,没有了注定失败的尝试性的□□而已。平时,感情特别好的时候,还在外面蹭两下,让人知道他那颗男人的心还没有彻底死定化灰。他那个大辣椒,细腻丶敏感,像一个婴儿的赤着的发软的脚丫,一点风声就吓得退回去,一蹶不振,再而衰丶三而绝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阳痿跟你生孩子!跟了一个阳痿,还那麽害怕离婚,我是一个多麽可笑的人!跟了一个阳痿还害怕离婚,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可我那时候就是害怕,就是不敢,就是没有勇气。我害怕离婚以後,同事对我的议论,我害怕离婚以後,再去重新找一个男人。我一个外地人,我到哪里去找。社会上三教九流,乌烟瘴气,我到哪里去找一个正正经经的人。我跟着他,跟着一个阳痿,好歹是个家,他实在不行,我就跟他做个试管婴儿,把这个表面的家维持下去。我要面子。我太不想让自己崭新的人生背负上一个伤痕了。
除此之外,很关键的一点是,我那时候还不够精神独立。我对他还有依恋。我是一个从小就很缺爱的女孩子。我的灵魂深处的流浪太多了,我渴望一直跟着一个人,我渴望有个伴儿。就像一只流浪狗或是一个流浪的孩子,特别渴望一个人来收养她。一旦有人收养了她,即使挨打挨骂,它都不会离开那个家。那时候,我的骨子里特别害怕分离。当时,就是这种混球傻锤子想法,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哀求他!哀求着这个举不起来的男人,而他,也在我的哀求下越发自信和高大了起来!
那时候,有一段时间,我每天睁开眼睛,一想到他要跟我离婚,我就难过地哭,我几乎每天早上都哭着追着他问:“老公,我们能不能不要离婚?”
他边对着洗手台刷牙,边回头翻翻他那小白眼儿看看我:“不离婚怎麽办啊,你老是跟我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