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无奈,也很悲愤,嗓门儿自然就大了:“我什麽时候跟你吵架了?我是说,我们要个孩子,一起好好过日子!你尽量少去炒股,你听不懂吗?”
“我炒股怎麽了?我炒股是为了想赚钱,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好吧,你炒吧。关键是你本来就是高血压,本来就是坐出来的炎症,本来就精子质量低,你本来对夫妻生活就不感兴趣,你再这样沉迷炒股,继续坐下去,那不是更不行了吗?你考虑过这些吗?”
他居高临下地给我定罪说:“你看,又跟我吵架了。”
呵呵!他那时候,多麽伟大啊!用东北话说,他把我治地卑服的!伟哉!此阳痿!壮哉!此阳痿!
他回老家,我也追着跟过去。饭桌上,我想起他要跟我离婚,吃不下饭,跑到房间里哭,他妈妈板着脸,很有风度地给我的饭碗里夹了几块肉,板着脸,很有风度地推门儿送进来。她妈妈大概觉得我是自作自受,都是我跟她儿子争吵的结果。是啊,我跟男人争吵,男人拿离婚治我,我又不敢离婚了。这可不是自作自受吗?他妈妈那时候也在我的软弱无能下变得跟他一样越发自信了。她自信地觉得她的儿子可以随时休了老婆,这真是一件很给她长脸又使她很快乐的事情啊。
我请来了他的女同事来劝说他。
他说,他只跟她谈,不跟我谈。然後他们这一对儿男女一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她那个女同事也乐地跟他出去私聊。她的老公在金融机构工作,有钱,且丑。她在她老公那里可以获得性的愉悦,在我老公这里可以获得美的享受。
他那个女同事也给我一些劝告:“女人要打扮自己,要精装版,你看,你跟他一起以後,你把他打扮地那麽精致,你都不注重打扮自己了。”
我也请过他的那个五十多岁的常律师和秦师娘两个来劝说他。他们也来不厌其烦地劝说过他。都没什麽用,他非要离婚。
“你就是为了面子!”他这样说我。也许吧,我也不知道。可是又不是,後来,当我认清了他的狠毒和不自知,他要跟我复婚的时候,我为什麽没有为了面子跟他复婚呢?感情,还是感情。我太重感情。我小时候太缺爱,缺父爱,缺母爱。我的家庭不幸福。我的家庭也不能给我任何温暖和支撑。
我的母亲对待我的感情问题,很粗糙。那段时间,我闹离婚闹地很痛苦,我给她打电话,她对她的女儿没有细心的疏导丶陪伴,而是大刀阔斧地跟我说:“你跟他离哎!咱山东出响马,不能充孬种!你离!”
我知道我的妈妈是个有骨气的人,这对于後来幡然醒悟的我来说,离婚,而且马上离婚,的确是没错儿。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女儿,她那时候的心理还不够强大。她像一只风雨中的小鸟,想死死守住那个破碎的丶只能给她痛苦的巢。离婚了,茫茫天涯,她去哪里?谁能给她依靠?
“妈,我就是怕离婚了不好找。上哪找合适的去。”我跟她说。
“咿呀!你放心吧!你要是离婚喽,恁那些同事都得知道!舆论一下就起来了!跟汪洋大海样!恁同事都会给你介绍的!像咱农村,那些离了婚的女人,媒人都登破门!我给你说,人家要是给你介绍对象吧。你可不要找姓刘的。姓刘的都是坏种!可坏了!”
我不耐烦地说:“妈!你光说舆论跟汪洋大海样!你不想想恁闺女怎麽受的?俺那些同事都是等着看笑话的,谁给你介绍哎!城里不像农村,像我这样有点学历的想找个合适的不好找。”
“那随便你哎!你不想离你就再等等哎。我给你说!还是离了好!男人有二心喽,不能托。你拖着不离,人家能把你给杀喽!到时候你小命儿就没有了。哼!我给你说吧!”我妈妈警告我说。
“我知道了妈,我会离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有点接受不了。”
“俺跟恁小弟一块儿要去恁姥娘家了,你去吧?”我妈妈问我。
“去去去!恁等等我!”我说。
过了几天,我妈妈给我打电话了。我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
“我跟恁弟弟要去恁姥娘家了,你离了吗?你离呢,俺就等你,你要是再托,俺就不等你了哈。”我妈妈说话的口气,像在问一个在厕所里尿尿的人尿完了没有,又像在问一个抱着石头的人,要不要把手里的石头给扔出去。在她的眼里,我离个婚就像撒泡尿似的那麽轻松那麽容易。我突然更加无助了。我也更加知道我为什麽老是爱陷进感情的漩涡里出不来了。因为我妈妈不够爱我,因为我妈妈不会爱我,因为我妈妈对我的爱太粗糙了。
我回她的话说:“要不,恁先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妈妈迟疑了一下,跟我说:“要不,过几天,我过去陪着你?”
我说:“不用了。我心里难过。你来了,我看着你,心里更难过。”
“那你好好吃饭,要自己劝自己。”我妈妈说,“人是铁,饭是钢。”
“知道了。”我说。
我以後就不再给我妈妈打电话,她在她女儿最痛苦的时候,根本给不了体贴丶细腻的关心。陷入不堪的感情之中的女人,的确要靠自己走出来。但是那需要一个过程。但愿那些受伤的女人都早日坚强,尽快走出不堪的婚姻的罗网。
他的父母也来了。老两口儿一起坐镇在他的家里。天天买菜,给我们做饭,看着我们,看着他。
“他炒股发财!做他的春秋大梦吧!我把他的电脑给刨了!”他的老父亲说。
“这个逼养的!被人家笑话了。”他妈妈说,“你爸爸大夏天的花了四百块钱去山上的庙里烧香,为的什麽呀!”
我有些难过又有些悻悻地看着他妈妈。心里想,你也怕人笑话是吧。可惜你儿子不给你争气。你要是真怕别人笑话,那就想办法让你儿子不要离婚啊。可是,夫妻之间的事,夫妻生活那点事,的确不是一个老娘能够有能力来解决的。
他父亲把他去庙里求来的神符和一个观音的玉坠儿,放在他的枕头底下。他的父母过了一段时间就回去了,我们和好了一阵子。
在我们周末返回老家的时候,他妈妈照例给我们带了一袋子馄饨,还有其他的东西。他爸爸给他用布条子拴在摩托车後座儿上。他上了摩托车,我再爬上去。他爸爸妈妈一起站在天井里,目送我们走。
“小宋,回去好好的。不要让妈妈担心。啊!”他妈妈站在他的摩托车後头说。
我说:“我知道了。妈妈。”可是,她的儿子这个样子,谁有办法?不久,我们又开始闹离婚了。
怎麽好?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