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牛宝宝!”
我说:“这都三月份了,那也来不及了啊!”
她说:“来得及!”
老太太催生,我并不厌烦,反而有些高兴。
我说:“阿姨还蛮有意思的。”
端午的妈妈说:“我跟你爸爸身体都好,我们家养的猫,吃猫的胎盘。回头我也弄给你吃吃。端午不吃,我都是偷偷弄给他吃,不跟他说。”
我说:“我不吃。人家不是说吃野味不好吗?猫在外头乱跑乱吃东西,我怕有寄生虫。”
“不吃就不吃吧。”端午的妈妈说,“我教给你一个秘方。吃鱼刺,卡着了。你就这样做。”她找来一个空碗,里面倒上水。
“这个秘方是我父亲知道的。传男不传女。他一开始还不肯告诉我。我跟他说,‘你不告诉我,等你以後老了我就不管你!’”端午的妈妈学着撒娇的样子说。
“你们不要看!”她跟端午和端午的爸爸说。她拿筷子在盛满清水的碗底,画了一个“猫”字,把那最後一笔高高地挑起来,像猫的长长的尾巴一样挑上去,挑到“猫”字的头上。
“这样就好了,你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就出来了。”她一举一动那麽专注,倒像是真的,我都半信半疑了。老太太这是来向我传授独门法术了。我当时也不好意思说这个不科学,还跟着她的教学煞有介事地认认真真地听着。
“噢!”“噢!”我的眼神扑朔迷离地说。
饭後,端午送他父母回去了。
第二天是三月十五号,周一。我们约好去登记。我事先拉了一下头发,自己试着第一次抹了一点腮红。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一件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去登记的路上,我跟端木说着话。
我问端午:“我们登记完,你回哪啊?”
端午说:“我们登记完,我就把你送回去,然後我再回我家。”
我说:“我们今天领证儿,晚上你不该回我那里吗?你怎麽还要回你家啊。领完证儿就没关系了,各回各家?你是要回去跟你的哪个前任来个饯别吗?”
他说:“不是。我就是想回去睡个好觉。”
“你要回去睡个好觉?你在我那儿不能睡吗?我那里不是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了吗?牙刷丶牙杯和毛巾,都有啊?连换洗的内裤丶刮胡子的剃须刀,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呀。你上班的地方距离你家跟我家差不多。你为什麽非要回去呢?”
“行的!行的!那我就去你家。”端午说。他虽然是同意了我的说法,可是我觉得他很被动。一路上,我还是不高兴。领证结婚之夜,本来是要欢欢喜喜地在一起的,他却要回去自己睡。我想想就不开心。我倒不是非要今天同房,可是我觉得他的做法不对劲。我这样想着,边愤愤不平,边落了几滴伤心的眼泪。
到了他家那里的民政局,我们匆匆忙忙去排队,填表,抽血。
临到我们照相了,我脱下大衣,露出了里面的衬衣。端午脱下外套,穿着灰色的秋衣就把衬衣给套上了。我们的衬衣是我在网上定的。衬衣的领子上有一颗红心,以及“始于初见,终于偕老”的字样。他的领子上绣着“端午先生”,我的领子上绣着“端午太太”。
我跟端午说:“你怎麽没脱秋衣啊?你把里头的秋衣脱下来吧,单穿着衬衣,平展一点,好看一点。”
他不脱。“就这样!就这样!”他说。
登记完了,他爸爸打电话让我们去吃饭。
端午吃东西很急,菜很热,他被烫地抖着舌头,哈着气,还招呼我说:“吃菜吃菜!”端午的皮肤很白很嫩,嘴巴很薄,是亮亮的粉红色,像是小朋友的嘴巴。我知道这样的嘴巴更怕烫怕热。
我跟他说:“你不要吃地太烫,太烫了对胃不好。”
他说:“没事没事!”
他爸爸也说:“吃地太烫了是不好。端午在厂里吃饭吃地快,习惯了。”
我说:“你看!叔叔也说吃烫了不好吧。”
端午说:“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该叫爸爸妈妈了。”
我说:“等结婚以後再叫吧。还没给我改口费呢。”
到了晚上,他很累了,躺下睡了。我睡在床尾上,跟他叽叽歪歪地说起白天的事。
“我是不明白。你为什麽说登记完你就回你那儿啊?”我问他。
端午说:“我不是到你这儿了吗?”
我说:“那还不是因为我不高兴了吗。要不是我不高兴,你就真的回你那里啊?你是怎麽想的?你是不是还有个前女友放不下啊?”
端午说:“没有啊。”
我一直不高兴。端午躺着不说话。他很累了,的确是想睡觉了。可是他看我叽歪个没完没了,只好无奈地起身去安慰我。他去抱起我,像是一只小猴子要去奋力抱起一只大棕熊。那个样子一点都不和谐。那个感觉一点都找不到感觉。我记忆中唯一一次跟他撒娇就这样结束了。他太小,心理小,身量也小,我没办法对他投怀送抱。
现在我们登记完了,我还有点担心彩礼的事儿,怕他爸爸赖账。我跟端午说:“彩礼,你爸爸不会不给了吧。他不给,我也会跟你的。你得催催他啊。我们要在我们手里,作为我们小家庭的基金。我们光生个孩子就得花很多钱呢,你工资那麽低,根本就没有保障。现在不要,他们以後可就不给了。”
端午说:“好的!我跟他说!他会给的!他的钱之前买了基金,要取出来。”
没几天,他爸爸的彩礼果然到账了。八万多一点点。一切都是我保管。端午也不过问。
接下来就是准备“五一”结婚了。我娘家太远,我妈妈也不会给我操持。我就自己买买被子丶被套,还有新婚用的一切小东西。
而端午这边,他爸爸带着我们去选了窗帘,装了卧室的空调,买了洗衣机。准备去买窗帘的那天早晨,端午搂着我的肩膀说:“窗帘一定要装的,否则我们怎麽生活啊!”他说的“生活”指的是夫妻生活。可是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个小孩子,一点都不黄,不油腻。
客厅的空调太贵,他爸爸说:“大省,客厅的空调,以後再装吧。”我知道以後很可能就没有了,也没太计较,就说:“好的”。
这段日子,我忙着网购东西,买货,收货,连碗筷茶具都是网购的。端午下班晚,我就自己下班以後去搬回家。端午这以後都住在我这边。
周末,我们就回他那里布置新房,把所有新的东西都带到他的房子里。我自己的房子比他的小,本来也不是新房。我就拿他的房子做新房了。
“我爸爸说,婚礼那天让我上去讲两句。我还不知道讲什麽呢。”端午说。
“那你先打个草稿呗。你想讲什麽就讲什麽。你先用白纸打草稿,然後用红纸誊。”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