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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发（第2页）

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闷得她头晕。可她不敢动，不敢掀开。

她害怕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打破门外那片沉重的丶支撑着她没有彻底碎裂的寂静。

她和他，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一个在无声地崩溃，一个在无声地承受。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门里门外。

这一夜，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挪移着位置，从床头爬到床尾，最後彻底消失。

门外那个倚靠的姿势，似乎也随着月光凝固了，没有离开过。

直到天快亮时，那点布料摩擦的声音才极其轻微地再次响起，然後是渐渐远去的丶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宁蓁精疲力竭地瘫在湿透的被子里，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身体里最後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麻木。

天彻底亮了。

母亲红肿着眼睛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脸上干涸的泪痕和血迹，又用一把稀疏的梳子，极其轻柔地梳着她那几乎无法称之为头发的发丝。

每一次梳齿落下，都带下几根枯发。母亲的手抖得厉害，眼泪无声地掉在宁蓁的手背上，滚烫。

宁蓁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小镇新一天的市声隐约传来，卖豆浆油条的吆喝，自行车的铃铛声……那些鲜活的声音，离她无比遥远。

“蓁蓁……”母亲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于铭那孩子……昨晚在门外……站了一宿。”

宁蓁空洞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门板下方。

那里什麽都没有，只有一道被鞋底磨出来的浅浅痕迹。

可母亲的话，却像一颗沉重的石头，砸进她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一圈微弱的丶苦涩的涟漪。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最终什麽也没说出来。

时间在沉重的气氛里一点点熬过去。

快到中午时，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这一次，比平时更重一些，带着一种奇怪的……急促。

宁蓁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扯起被子，再次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小股风。黑暗和闷热再次将她包裹。

不行，不能让他看见！绝对不能！

她这副鬼样子，这副连最後一点尊严都被剥夺了的鬼样子！

她蜷缩在被子底下，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

门被轻轻推开了。熟悉的机油味混合着廉价香皂的味道，先一步飘了进来。

“叔，阿姨。”是于铭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麽两样？甚至好像还更……精神了点？宁蓁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有脚步声立刻靠近床边。他似乎在门口站了一下，和父母低声说了句什麽。

然後，脚步声才朝着床边走来。拖过那张小板凳的声音。他坐下了。

宁蓁死死地攥着被角，指甲掐进手心。

她能感觉到他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他的气息，他身上的味道，都无比清晰。巨大的羞耻感几乎让她窒息。

为什麽还不走？他为什麽不走？

被子外，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于铭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近，就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被。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丶试图轻松却又掩饰不住某种异样情绪的笑意。

“班长？”

宁蓁咬着唇，在被子里用力地摇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

“别闷坏了，出来透透气？”他又说，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丶近乎哄劝的调子。

宁蓁还是不动，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她感觉到床边的人似乎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那啥……你看我一眼呗？”于铭的声音里，那种刻意营造的轻松更明显了，甚至带上了一丝……古怪的得意？“我整了个新发型，帅炸了！”

新发型？这种时候？宁蓁被这完全不合时宜的话弄得有点懵。

她还在犹豫，被子边缘却被他小心翼翼地丶轻轻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透了进来，刺得她眯了下眼。然後，她看到了。

首先闯入视线的，不是他惯常的丶有点乱糟糟的头发。

而是一片……泛着青色的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