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为上
莫树风还没来得及借这件事造出的风声博取到一个完美的辞职,警察来学校调查某教师猥。亵。奸。害学生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他被传唤要到校长办公室。
放学的孩子零零散散地漫步在校园,三两成群,他朝校长室走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过路学生交谈的音节都透露着奸。害二字。
他想过逃,可他侥幸地在这片土地活的很好,侥幸地想着挑了安静的丶没什麽背景的小孩,侥幸地受没有证据地庇护,侥幸教导主任是他的亲戚,侥幸地觉得家长和孩子肯定会聪明地闭上嘴。
“……校长您好。”
“嗯,先坐。”
“好……好。”
他状若无事地跟校长面对面,静坐了很久。
校长翻弄着文件,刷刷地批上自己的名字,没有说话。
他问校长有什麽吩咐。
校长说等一下。
他静悄悄地,悄到天边的飞禽都不再光顾这一窗户的天,悄到计算着多少钱可以打动眼前的老头,悄到便衣警察和一位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
***
魏楮堂和我从警察局回来,他叫我在门口的长椅上待着,不让我进去,我问为什麽,他说有许琦素就够了。
结果,许琦素一见他就破口骂了句“你妹的”,语气冷淡但又不缺锋利,骂完後,她转头就若无其事地跟警察人员礼貌沟通。
我堪称惊讶。
“不是,这位女士,你没任何证据,怎麽就能恶意诽谤?我告诉你,就算今天警察来了,你们也不能仗势欺人!我,我根本就没碰过他!你们让那孩子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
浑厚的男声给予回应,“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只是请你配合调查而已。”
我悄咪咪拉着魏楮堂说:“原来我妈也会骂脏。”
他却说:“不对,你丶妹和的,哪个字是脏话?”
我不说话,我不想玩这种程度的文字游戏。
我骂他幼稚鬼。
“嗯,我是幼稚鬼,那你就是老流氓了。”
跟他扯皮时我歪头看见一个发顶,小兔子一样藏起个脑袋,却忘了掩盖自己的长耳朵。
可我记得魏楮堂说过,他早就叫校长撤退了整个综合楼的学生。
我走过去几步,他抖一下地逃离。
我跟魏楮堂说去洗手间,刚下了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位睁着桃花眼的男生,暖白的皮肤,戴着天蓝色口罩,露出的一双眼让我很熟悉。
我站在比他高半层的地方,他只能擡头,我只能低头。我直觉我还是应该与他站在同一块地面上,所以我走下了一阶阶梯。
但他一只脚朝後迈,我又察觉出了他的抗拒。
我隐隐察觉到了什麽,一个答案浮现在心头。
窗户没开,但粗直的阳光还是直直捅进了螺旋弯曲的楼梯道间,不问缘由的。布满棱角的阶不断反抗似的护住一方阴影,那可能是悲怜的清醒。
我轻声问他上来吗。
阳光下,一切都被袒露地一览无遗,他的眼眶红得像画了错误的眼线,像批改到一道错误的题目,圆珠笔却突然没了墨,随手拿了只红色的大头笔就潦草地划了线,墨迹都渗透到了背面。
他定定地站在原处,尝试迈出一步,但还是摇了摇头,他脸上光与影的变换像是阳光也在叹息。而在那一刻,我认出了他。
他在这一刻应当希望这里是昏暗的——冬日的布盖住了疮疤,可在这会儿,它却盖不住日光。
我不知道要说什麽才算得上合适。
他逃了。
我觉得我说地已经足够轻,足够有情感了,可能不怪我的冷漠,怪那荆棘长出来的,一碰就疼的伤痕。
我知道,于他而言,我是庸俗套路里劫後的馀生,我是生天的出逃,我是绝处的逢生。
到後来,我想了好久好久,久到我有点不知所措——可能是为自己不知道怎麽言语所无措。
如果单纯的纸上谈兵真的有用,在那种情况下,我该怎麽说服她们用巧妙的智慧拿着尖锐的利刃刺进那些人的胸膛,或者,我该怎麽说服他们有破釜沉舟的毅力踹开那些人的肺腑。
又或者,我该怎麽说服老天保佑他们有我这麽好的运气。
可她们的手本应展示自信,他们的腿本应踏实站立,上天的祈愿本该是阖家幸福时呢喃的一句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