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出去几步,将审讯记录交给一边的同事,又折返回来问陆振霜:“需要我在外面盯着吗?”
“可以。”陆振霜没有拒绝,“到时候派两个同志跟着季家人一起进去,看着点他们,别出事。”
“好。”林惊澜应了下来,手臂被人从侧後方拉了拉,他回头去看,是蒋遇夏。
对方朝他眨眨眼睛:“我和你一起。”
季家人进来的时候浩浩荡荡,拄着拐的季老爷子打头阵,季方舜在他身侧扶着他,身後又跟着季方禹和他妻子。
季兰竹走在最後,进门的时候擡了擡头,穿过人群去看坐在单向玻璃後的季兰云。
林惊澜和他们一大家子都还算熟悉,见了季老爷子便朝他颔首,打了个招呼:“季爷爷好。”
老爷子身体还算硬朗,穿了一辈子的军装,对纪律制度的遵循刻在骨子里:“我们能聊多久?”
“二十分钟。”林惊澜也不和他们多客套,“这两位同志会陪同你们一起进去”
他指了指身边两位穿着黑色警服的同事:“时间到了我们会提醒你们。”
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有人擡脚走进来。
这些都发生得太快,季兰云难得没来得及收拾好面上的神情,擡眼看过去的时候,眼底还留着刚才独自一人时的空洞。
季方舜快走几步上前,替季老爷子拉开椅背,又扶着老爷子坐了下来。
季兰云还在往门口张望。
一行四人,最後一个进来的是他母亲。
他很快收拾好表情,用力地绷直了脊背:“爷爷,大伯,你们怎麽来了?”
先开口的是季方禹,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里剩下的却只有狠毒:“你自己把自己送到这种地方来,还好意思问我们怎麽来了?”
“你现在说他还来得及吗?”季老爷子斜睨了小儿子一眼,又不紧不慢地将目光投放在季兰云身上,开口的时候语速适中,好像在某些重要会议上发表讲话,“说说,这次惹了多大的祸?要判几年?”
季兰云没正面回答:“爷爷的意思是想捞我?”
季老爷子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就这样看着他。
“还是不劳烦爷爷了。”季兰云垂下眼,去看手腕上的钢铁镣铐,“把一个死刑犯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对季家的影响不好。”
“你说什麽?!”此话一出,季方禹表现得很激动,快走几步站到季兰云面前,擡起右手,朝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
季兰云被他打得整个人都偏转过去,动作牵动了审讯椅,金属的凳子腿和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丶几乎震耳欲聋的声响。
他指着季兰云的鼻子,手指颤抖着:“你都做了些什麽?!”
审讯椅上那人在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季兰云半垂着脑袋,扯起嘴角,舌尖顶着口腔内壁转了转,把嘴里的血往肚子里咽。
他擡眼去看季方禹的时候,那双眼睛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只沉寂多年终于脱下了人皮面具的鬼。
“杀人放火。”他嘴角咧出一个恐怖阴森的弧度,“爸,所有你干过的丶没干过的,我都做过了。”
“你,你……”季方禹下意识收回自己指着他鼻梁的那只手,後退了几步,脸色一下白了。
“但是我和你不一样。”季兰云擡起脸。他转过眼珠,去看季老爷子和季方舜,“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从来都不敢当,哪一样不是瞒着爷爷和大伯,自己暗地里用尽手段方法去摆平?”
“你在说什麽?!”季方禹急了,又要上前去打他,却被两名随同警察拉了回来。
“他疯了,他已经疯了……”季方禹指着季兰云,四下看着父亲和哥哥的脸,又去看那两名警察的脸,“他在说疯话!”
“我没有说疯话!我不像你!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季兰云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他想要擡手,想要起身,骨肉与钢筋碰撞发出闷响,“这是我和你的报应!我明明当初已经逃出去了!你为什麽还要把我拉回来?”
季兰云动弹不得,只能用自己的额头去撞审讯椅上的那块铁板。
“为!什!麽!”他一字一顿,怒吼丶咆哮和撞击的声音同时在衆人耳边响起。
再擡头的时候,他那头原本用定型摩丝向後梳得板板正正的头发已经变得凌乱不堪,发丝七零八落地垂落下来,挡在他的眼前。
周露率先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她想要上前去抱一抱自己的儿子,却又不知为何好像被钉在原地一般走不动一分一毫:“兰云,都是我的错……都是妈妈的错……对不起……”
女人连哭起来的声音都很轻很小:“我应该早点死掉的……我怎麽没有早点死掉……这样你就不用为了我回来……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她穿着得体的白色套装,朝着季兰云缓缓跪了下去,“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