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接口道:“可不是,听说她家那口子最近手头阔绰,常去西街那家新开的醉仙楼吃酒呢,还嚷嚷着要给她打支新镯子。”
“那地方可不便宜,她男人不是在外院管车马的吗?哪来那麽多闲钱?”先前那仆妇惊讶道。
“谁知道呢,许是走了什麽运道。”几人议论着,很快又转了话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满不动声色继续帮着叠衣服,心思却活络开了。她借口去找花匠问新移栽的牡丹,绕路经过外院车马房附近。
远远地,她看见王管事娘子的男人,那个姓赵的车马管事,正指挥着小厮套车。
阿满没有停留,快步离开。她将听到的闲言碎语和看到的细节,一五一十告诉了崔泠。
王娘子负责采买,接触送菜人;她男人管车马,方便内外传递。突然阔绰,”她眸色一凝,“阿满,莫要再刻意关注他们,这事我来处理。”
卢思菀那边也终于等来了机会。
西越使团入京在即,礼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卢侍郎更是数日未曾归家,连换洗衣物都是派人回府取。
卢思菀主动揽下了为父亲整理送衣物的差事,每次去礼部衙署外的值房交接,她都刻意多停留片刻,与相熟的小吏或父亲身边的老长随寒暄几句。
这日,她又去送衣物,恰逢父亲的长随抱着一摞誊录好的丶关于使团下榻驿馆一应布置和采买单子的副本出来,准备归档。
卢思菀眼尖地瞥见最上面一页的角落,列着几家负责提供驿馆日常食材的商号,其中一行清晰地写着:“果品点心采办:城南丰泰记丶四季鲜果行丶泰盛行”。
她状似无意地指着那名单问长随:“张伯,这采买单子看着真繁琐,连果子点心都要分几家买呀?这泰盛行名字倒是大气。”
长随不疑有他,随口答道:“小姐有所不知,这泰盛行是老字号了,专做西边来的精细果品和稀罕干货。这次使团里有位副使大人,点名要吃他们家的金丝蜜枣和一种西越特産的什麽……香橼糕。所以单子才特意把他们列上。”
西边来的,专做南边果品干货。卢思菀不再多问,只笑着应和:“原来如此,辛苦你们了。”
回到府中,卢思菀铺纸研墨,将今日所见所闻,连同泰盛行的名字及其与西越副使的关联,仔细写下。
她甚至凭着记忆,将那份采买单子上泰盛行的书写格式和位置也简单描绘下来。
她没有直接去定国公府,而是将信笺小心封好,交给贴身丫鬟,让她务必亲手交到崔泠手上。
崔泠收到卢思菀来信时,已是傍晚。她在灯下展开信笺,思路运转,当年北境雪灾,朝廷紧急调粮,除了普通征调,是否也曾通过某些背景深厚的商号,从南方乃至西越临时高价购入粮食。若有人在这批特采粮中做了手脚,再将泰丰行推到前台做替罪羊,而真正的操盘手泰盛行则隐于幕後,甚至利用其跨境背景抹平痕迹。
那个菜篮夹层传递的,是否就是与这种特采粮相关的凭证,比如某笔交易的秘密签收单,或者分赃记录。这个念头让崔泠脊背生寒。若真如此,这背後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牵扯的不仅是朝堂倾轧丶军需贪腐,更可能涉及复杂的两朝商贸与利益输送。
“阿姐?”阿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阿满快步走到崔泠面前摊开一块手帕,里面是几块被水浸得模糊破碎的纸片,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字迹。
“我在後园树下的排水沟缝里发现的。”阿满声音带着些激动和紧张,“前几天下雨,水把沟里的烂泥冲开了一角,露出这个,我瞧着不像寻常废纸,就拾来了。”
崔泠小心接过手帕,凑到灯下仔细辨认。纸片上的字眼,瞬间与卢思菀信中泰盛行专营西货的信息,以及她心中关于购粮的推测扣在了一起。
很可能是从某份关键证据上撕下,或被仓促丢弃或传递中意外遗落的残片,也许就是那个菜篮夹层里本该传递的东西。
“阿满,”崔泠擡头,“此事绝对保密,对任何人都不可提起。”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素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宫里来人传口谕。”
崔泠眼神一凛,“进来说。”
“是皇後娘娘宫里的中贵人,传娘娘口谕:西越使团入京在即,为显天朝上邦怀柔远人之德,着令素有清正端方丶持家有度之誉的定国公府崔泠,明日入宫,于尚仪局学习观摩接待外使之礼,以备将来为宗室女眷表率。”素心逐字禀报。
崔泠深吸一口气,对阿满说道:“阿姐要进宫几日。府里你要替阿姐照看,一定照顾好自己和母亲。有可疑动静,立刻让肖铎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