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归
卢景淮搁下笔,盯着案头那方青玉镇纸出神。
窗外春莺啼柳,礼部衙门後院的梨花簌簌落着雪瓣似的碎花,正巧飘了一片在他刚誊好的奏章上。他伸手拂去,指尖沾了点儿香。
“大哥。”卢思菀的声音传来,打断他的思绪。她提着食盒风风火火闯进来,卢景淮皱眉:“礼部重地……”
“知道知道,仪制司卢大人最重规矩。”卢思菀把食盒往他案上一墩,“刚出锅的酥油鲍螺,再不吃就凉了。”
卢景淮无奈,却还是掀开盖子。他顿了顿:“崔家姐妹回来了?”
“还没呢,不过快了。”卢思菀捏了只鲍螺咬一口,“我刚碰见国公府的管事,说泠泠前日已到青州,最迟後日就能进邺都。”
卢景淮“嗯”了一声,低头整理案上文书,状似随意地问:“予姝也一起?”
卢思菀笑得促狭,“怎麽,大哥盼着见人?”
“只是礼部近日要核验北境军册,若她在,问话方便些。”
卢思菀“啧”了一声,故意拖长音调:“那大哥何必特意托人从岭南带蜜渍梅子?我记得阿满最爱吃那个。”
卢景淮一把合上食盒:“下回别想让我替你遮掩偷溜出府的事。”
卢思菀拎着食盒跑了,临走还不忘回头补一句:“梅子我放你书房了!”
崔泠归府时,卢思菀一得消息就直奔定国公府,连帷帽都没戴,提着裙摆冲进垂花门,却见崔泠独自站在庭院里修剪忍冬藤。
“阿满呢?”卢思菀四下张望。
崔泠剪下一截枯枝,“没回来。”
卢思菀愣住,“不是去接她归家吗?”
“她不想走。”崔泠笑了笑,指尖抚过忍冬新发的嫩芽,“北境需要她。”
卢思菀凑近崔泠:“北境是个什麽样的地方?”
崔泠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那里,”她望向北方,眼神却像是穿过千山万水,“那里很开阔,清晨掀开帐帘时,霜花会扑簌簌落进衣领。牧民的炊烟是笔直的,像一柄柄刺破蓝天的银枪。”
卢思菀眼睛亮起来:“比邺城西市的胡商集市还热闹吗?”
“恰恰相反,方圆十里可能只有一顶帐篷,但只要你马蹄声近,必定会有人捧着热腾腾的马奶酒迎出来。”她忽然指向厅角那盆沙棘,“阿满把它种在伤兵营门口,说果实比黄连还苦,却能治咳疾。”
“那丫头。。。”卢思菀嘟囔着,忽然抓住崔泠手腕,“她住得惯吗?我听说边关夜里——”
“起初自然不惯。”崔泠反握住她的手指,“第一场暴雪夜,她缩在皮褥子里给我写信,说听见狼嚎吓得睡不着。”她眉眼忽然柔软,“可如今,她已能带着巡防队在暴风雪里找回路了。”
卢思菀怔怔道:“所以她才舍不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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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尝这个。”卢思菀夹了块鲈鱼脍放卢景淮碗里,“泠泠今日回来了。”
卢景淮筷子一顿:“嗯。”
“阿满没跟着。”
“嗯。”
卢思菀偷眼瞧他,见他神色如常,“泠泠说,阿满在北境过得很好,还立了功。”
“挺好。”卢景淮起身盛了碗汤,“边关苦寒,明日让厨房熬些阿胶,你送去崔府。”
他垂眼喝汤,热气氤氲里看不清表情。
夜深,卢景舟推开窗,春风裹着院中花香涌进来。案头那罐蜜渍梅子静静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