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己埋自己多少是有些晦气,但胜在可永远以绝後患,叶鹤澜如果亲眼见过辛闲声的坟墓,想必也能断情绝念,继续回去好好修他的无情道了吧?
越想,沈衔星越觉得这思路可行,他手里绕着团妖力,慢慢塑造着辛闲声的傀儡,为了将戏做得逼真,他还准备了粒毒药,先自己试服了下,来调试毒量,方便给辛闲声编造死因。
正当他准备得专心致志时,船身像是猛地撞上了什麽东西,发出哐的一声响。
船夫撑着杆子望着河面,见怪不怪地啧了声,水面上是一群河鱼,它们蛰伏在河中央伺机待发,准备将过路人拉入河底吃掉。
这些鱼多半是先前死在这河里的亡魂,能化为鱼的都是极其不甘心,想找替死鬼,所以迟迟不愿前去投胎。
船身掠过它们身侧时,船夫拎着杆子一个个敲了过去,将那些鱼敲入河底,这样的情形他见多了,几只小鬼鱼而已,构不成什麽威胁。
可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一只鱼沉了下去,那水像是被截断了似的往下凹出个空洞,随着越来越多的鱼沉下去,河面自此为分界线,宛若被从中间一分为二的布料。
船夫轻轻咦了声,长杆从水里探出来,抖落一线滴答水声。
整个船身都被拦截在这道水的横截面前,无法再往前前进半步,船夫纳罕地伸长脑袋去瞧,想用杆子撑到对面那片水域去。
——一只手忽而按住了他,一直待在船舱内的青年探出半边身子,开口道:“不可。”
或许是察觉到了某种邪气的靠近,安神铃再度无声震动起来。
岸上长街的叶鹤澜敏锐地捕捉到那声叮,辨认了会儿发声方向,将画卷收起,他足尖轻点,朝那方向飞去。
眼前是条漆黑又深长的河,表面看似与普通河流无异,但叶鹤澜知道,河面下的全都是埋在河沙里的魑魅魍魉,这里同黄泉实在是太近了,经常会有些身负怨气的小鬼越界溜到鬼市,趁机作恶。
这些小鬼看似成不了什麽气候,但若是邪气聚集得多了,就会吸引来某些更邪的东西,惹来祸端。
冥冥中叶鹤澜感知到与那铃音更近了,与此同时,他亦感知到那股浓重得几乎满溢出来的邪气。
他心头一跳,脑子里首先冒出的念头是,辛闲声怎麽办?他若真的身受重伤,万一遇到了他无法招架的邪物……
叶鹤澜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他加快步伐,当看见河面漂浮的那只乌篷船时,那股浓重的邪气竟在慢慢消散,像是被某种比它们更强大的东西强行压抑震慑住了。
立在船头的船夫身体僵硬,脸上神情颇有些复杂,方才那截断的水面下似乎有什麽东西要冒出来,但刚才的青年不过是漫不经心地往河里滴了滴血後,水面猝然合拢,断水面重新续接上,一切恢复如初。
虽然能来鬼市的都是些能人异士,但仅靠一滴血就将那邪物压回去……青年究竟是什麽人?
听见船舱里传来句淡淡的继续开,船夫才猛地回过神,正打算继续划水,身後悄无声息多了道身影,船吃水变重,整条船不可遏制地晃动了下。
“你是何人?”
叶鹤澜盯着那垂下的布帘,离得更近了,他可以完全肯定,铃音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辛闲声就在里面。
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对于叶鹤澜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此刻只想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听见船夫问话,他唇角动了下,声音很低,带着丝微不可察的紧绷:“浮梦幻境,洛珩。”
仅隔着一道布帘的沈衔星:……
他几乎都要怀疑叶鹤澜在他身上装了什麽定位的法器了,不然为何他能来得如此之快?
方才一番忙活,沈衔星刚将辛闲声的傀儡做好,准备出去就找个地方埋下,现下叶鹤澜忽然到访,还报出洛珩的名号,将一切计划又全然打乱了。
叶鹤澜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又朝布帘近了一步:“辛闲声,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想见见我吗?”
常人都道叶盟主素来以礼待人,但那礼貌更像是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薄冰,透着说不出的客气,他年少成名,又有神剑傍身,这样的天才,无论在哪儿骨子里都是骄傲的。
没有人能真正地靠近他,他仿佛天然就该站在群山之巅,俯瞰衆人。
可这样的他,居然会因一道铃音乱了方寸,拿着张画像在街头同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问询,怀抱着最後点希冀,等好不容易找到人後,又克制隐忍地站在帘外,连问句都是柔和的丶几近卑微的。
你不想见见我吗?
沈衔星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用力地攥住了,泛出点酸疼,只属于两人的回忆呼啦一下漫了天。
辛闲声怎麽会拒绝洛珩呢?他怎麽会不想见他?
可既然是错误的开始,那注定不该继续啊。
他靠在略微摇晃的船身,擡手盖了下脸,沉默许久,自嘲地笑了下。
“洛珩?”帘子里传来辛闲声的声音,伴着低低的咳嗽,那声音道,“你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