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见
7
副驾驶上都是一堆文件资料还有做到一半的纸模型,徐高游“哎”了声。
林雎笑了,指了指後头,拉开门坐了进去。
林雎戴上助听器,偏了偏头,身体微微前倾,开口道:“你学建筑吗?”
徐高游从後视镜看她,答非所问,“姐,你长真好看。”
林雎微微歪头,嗤笑一声,慢吞吞说:“我知道。”
徐高游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喉咙有些痒,侧头咳了几声後,发动车子,听着引擎声,缓过神来说:“我就在北京读大学,建筑系,大三。”他说着又眉间泛出褶皱,抱怨了句,“这建筑真不是人学的,我赶了一周的昨夜,教授说让我重做。”
林雎想到自己在网上常常刷到人吐槽什麽死都不学建筑,学建筑得去工地搬钻什麽的话,不由朝徐高游投去同情的目光。
徐高游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一路上都在和林雎介绍北京好玩的地儿。
林雎听着他那地道的儿化音,不由卷着舌头说:“想吃冰糖葫芦儿。”
她那发音太过刻意,听上去不伦不类,特别招笑。徐高游抖着肩膀一边笑一边说:“姐,这糖葫芦可不是这麽说的,你这舌头卷太过了。”
“哎呀,太难了。”林雎往後一靠,果断放弃。
林雎下飞机时已经是三点了,拿行李出来磨蹭了会儿,此刻从机场开出去,她原本以为会很堵,但路上竟然都没什麽车。
开到京顺路那边,林雎看着靠近马路零零散散开着的店铺,不禁问:“这边怎麽看着这麽荒凉?”
“这不是过年嘛,好多外地的回家过年,店铺都关了,再加上最近又有了好几个发热进了医院,大家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了。”徐高游扫了眼後视镜,“不过我们小区挺干净的,姐,你别担心。”
林雎“嗯”了一声,这两年国内的情况的确是不太好。
当她在新闻里看到某地被管控,医院死亡名单,超市抢断粮时,她都会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也因自己的弱小无用而不甘。
游离的思绪转瞬,车已停下。
林雎推开车门,看着眼前陌生的房子,转头问,“我记得小时候不住在这里?”
徐高游拿好行李,拉上後备箱,“姐,咱们距离上次见可都过了十来年了,以前那房子,早卖掉了。”
“这样啊,我不知道。”林雎想到父亲曾偶尔给自己的通话,他询问她最近的生活,身体可否还健康,对于未来的规划,却只字未提,他卖房买房的事情。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父亲早就有了新家,而这个新家里绝对不会有他前妻的女儿。
林雎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难过,她兀自笑笑,跟着徐高游进屋。
房子是三层的尖顶别墅,在这一块地方能买上这样的房子,大多都是非富即贵的。
林雎的父母离婚的时候吵得不可开交,离婚後每次见到林雎,双方还会忍不住腹诽对方。
林雎在母亲那边常听到的就是,父亲娶了一个富家女,鲤鱼跃龙门,做上了生意,赚了很多钱。在父亲这边听到的就是,母亲找了一个小五岁的男人嫁,不知羞耻。
都挺可笑的,林雎大部分时间都是听过算过,不放在心里。
足足三年未见,父亲比林雎记忆里的样子,苍老了许多,两鬓头发都逐渐显白,但他的那位妻子倒是没什麽变化,保养得当的脸绷得紧紧,看不出皱纹的痕迹。
“我们啾啾长大了,是不是快毕业了。”林父扶着林雎的肩膀,上下打量。
“啾啾”是林雎的小名,但因为这小名是父亲取的,母亲便不会叫。她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眨了眨眼,隔了几秒後,朝林父笑了,“爸爸,我大四了。”
“先别说了,快来吃饭,饭菜都快凉了。”林雎的继母站在圆桌旁,笑着招呼林雎坐下,“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林父眉头皱了一下,他看向林雎。
林雎像是什麽都没听到,把里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扎起来,脖子微微侧着,耳朵上的助听器便露了出来。
林父怔怔看着,林雎察觉到他的视线,却若无其事挪开了目光。
林雎没什麽胃口,在母亲那边,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习惯聊些闲事。老太太总喜欢去老年活动室听曲和几个老闺蜜拉家常,下午回来,她就会把这些听来的事在饭桌上如数家珍一桩桩说起。她有时候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还会把相同的一件事重复好几次。
林雎母亲会忍不住打断,但林雎觉得听不腻,让外婆继续说下去。
在父亲这边吃饭,谁都不讲话。
林雎想起小时候在这里,因为她听不见,父亲便告诉大家,不要在她面前说话,怕让她难过。
可现在她戴着助听器,他们还是不在她面前讲话。
手臂被戳了戳,林雎侧头,徐高游指向门,手掌向下按压,比划出糖葫芦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