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视线落到杨夫人身上,要不要叫陈锦时出来拜见,得听长辈的意思,女眷在场,他也不可贸然出来。
杨夫人面上没什麽表情,不过还是顺从了小女儿。
“我也喜欢那个後生,叫他出来见见吧,不必太拘着礼数。”
沈樱应声起身,走到门口轻唤了一声。
陈锦时方才在後院替沈樱打理药材,闻言便缓步过来,长衫下摆还沾着点泥点子,指缝里隐约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
沈樱见他就这麽来了,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思。
这般贵客在此,他也不知换身板正点的衣裳。
他走到厅中,礼行得中规中矩:“见过师母。”
目光扫过杨令月,微微颔首,随即转向沈樱,面无表情。
她叫他出来见客,他就来了,然後呢。
杨令月见他过来,先前被母亲训得端正的坐姿又松了些,忍不住话从口出:“陈二公子换了身布衣还是生得好看,我瞧着是极配我五……”
杨夫人脸色一变,厉声训斥:“休要满嘴胡言。”
沈樱一愣,忙打圆场:“姑娘还小,不该拘着说什麽话,夫人别气。”
“小六是被我惯坏了,从小教导她便没有教导小五那样严厉,可女孩子家,哪能什麽话都往外说。”
杨令月瞬时闭嘴,实在是沈姐姐的气度太温柔了,害得她什麽都敢说,她惯会察言观色,要真是父亲或是祖父在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多说。
陈锦时紧贴在沈樱身後,手扶着她的腰。
沈樱不动声色地避开。
她淡淡瞥了陈锦时一眼,朝杨夫人道:“他也不曾开窍,说些什麽,只当他听不见便是了。”
陈锦时指尖僵在半空,喉结悄悄滚了滚,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好像他这副模样给她丢了人。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始终跟在她身後站立。
沈樱好似从杨夫人与杨令月的话中明白了什麽,那个她未曾谋面的杨五姑娘。
陈锦时的手始终若有似无地搭在她背後,杨夫人夸他品性端方,男子沉稳安静是最可贵的。在他抚过她後背时,只有沈樱无数次回想,这双手昨晚穿过了她,拿出来时,黏在一起的中指和无名指,向她张开,他痴痴笑着的模样。
他很喜欢自己湿而黏的手指,这很自豪,这代表她被他取悦到了。
他会痴痴地笑,然後抚弄自己的腹肌,叫她降下眼眸去看。
如今他很乖巧,他也明知杨夫人此行对他有什麽样的审视和打量,在沈樱忐忑不安之时,他并不会当着客面做出什麽让人难堪的事情,以便让人拂袖而去。
杨夫人语气依旧温和:“我早前倒听说陈家二郎幼时是个顽劣的,如今瞧着倒是安静。”
那样的传言稍一打听便能得知,虽说陈锦行绝不会对外宣称自己有个顽劣的弟弟,但二房的人未必不会。
沈樱垂着眼,喉间低低应了声“嗯”。
“他长大了就好些了。”
正说着,院外忽然卷来一阵风,吹得厅中挂着的竹帘轻晃了晃。
春日的风也透着浸骨的寒,沈樱下意识拢了拢衣襟。
陈锦时登时站出来,几位女眷都看着他。
“阿姆,我去给你取件披风。”
只朝杨夫人微微颔首示意,转身便快步往厢房走,方才打理药材时,他见沈樱的素色披风就搭在廊下的竹椅上。
不过片刻,他便捧着披风回来。
他走到沈樱身後,动作自然地将披风展开,轻轻往她肩上拢。
指尖绕过她脖颈时,刻意放轻了力道,在客人面前,他极小心地不碰到她,维持那样的克制距离,只慢慢将系带绕到她身前,替她系了个松快的结。
沈樱欲擡手接过,但看他认真又刻意维持距离的小心,她收回手,指尖悄悄蜷了蜷,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杨夫人将这一幕审视过去,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她身旁自有侍女为她添衣,陈锦时没顾上她,倒不算失礼,她想的是别的。
杨令月压低声音道:“陈二公子好细的一颗心。”
女子总是会为男子的细心所打动。
杨夫人瞥了眼女儿,饮了口茶:“男子该做大事,太过心细,不一定能取得芷薇的青眼,这些事情,本就有侍女来做。”
杨令月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
陈锦时站回沈樱身後,沈樱擡眼朝杨夫人笑了笑,语气平和:“他自小就懂事,心比旁人细,唯独对自己粗糙些,幼时喜爱舞刀弄棍,丝毫不顾及身子的。”
沈樱也不知自己存了什麽心思,一面想要杨夫人当真看上陈锦时,一面又……罢了,难不成,真要她说他坏话?
陈锦时进士出身,往後仕途定是全要指望座师杨敞。他在今科进士里又算是年纪最小的。一甲那三位,年纪上是绝入不了杨府的眼的。
沈樱却不知,杨夫人今日来,比起瞧瞧陈锦时,更多是来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