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继续前行,远远的,陈锦时心里越来越紧张,下意识放慢了马的速度,苏赫没察觉,他正扬着嗓子朝部落里大喊:“看看谁来了!”
陈锦时的心被那声喊揪紧了,下意识勒住马缰,黑马打了个响鼻。
苏赫那声喊带着他独有的洪亮,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部落的宁静。
牧仁从羊圈里出来,手里还攥着鞭子,听见声音皱着眉嘀咕:“阿爸你又在发什麽疯?”
陈锦时骑在高头大马上,牧仁擡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牧仁被惊吓得险些厥过去。
苏赫下马,朝屋内喊:“都兰呢?”
牧仁,指着西边的山坡,喃喃道:“去放羊了,还没回来。”
苏赫闻言,拍了拍大腿:“咦,怎麽偏偏这时候去放羊了!”
声音里全是对巡抚大人吃不着都兰亲手做的羊肉的惋惜。
这个家里,都兰做的羊肉是最酥烂美味的。
牧仁很快回过神来:“我还说晚上简单吃点呢,阿爸,我这就去煮羊肉。”
牧仁煮的也还行,苏赫希望巡抚大人吃了下次还想来。
陈锦时既想朝山坡上望去,心底又害怕不已。
那里隐约能见成片的绿,风一吹,草浪起伏。
山坡上,草叶难得被四月的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混着泥土和野花的气息。
都兰枕着手臂躺在坡上,视线追着天上的云。
那云飘得极慢,她的眼珠也极缓慢地转动着。
羊群在不远处啃草,“咩咩”的叫声被风吹得轻飘飘的,她眯着眼,几乎要睡过去。
这是她每日最自在的时刻。
他将马停在不远处,步伐不疾不徐地朝她走去。
都兰起初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却愣住了。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被阳光晒花了眼,她用力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那人已经走到他头顶,停下脚步。
他俯下身,衣摆扫过草叶,带起一阵极轻的声响,熟悉的气息裹着阳光的温度,一下子罩住了她。
“不认得我了吗?”
陈锦时看着她紧绷的神情,心里像被什麽东西揪着疼,面上却仍然似笑非笑。
他的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
黄昏的阳光从他发梢滑落,她忽然发现,他比从前清瘦了些,下颌线更锋利了,唯有那双眼睛,还带着当年的执拗。
就像此刻,他望着她的眼神,霸道丶恳求丶委屈。
她以为自己真的快要忘了他了。
直到真的确定他就在眼前,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思念,才像草原上的野草般疯长,疯长。
她轻轻咬住下唇,其实只要一伸手,便能捞住他的脖颈,狠狠抱住他,让他栽倒在她的怀里,让她与他一同倒在草地里。
可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大概,想到了三年前她留下的那封信,或是,想到了谢清樾。
她最终什麽也没做,猛地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腥甜,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
最终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眶却慢慢红了,酸涩像潮水似的漫上来,从眼底一直淹到心口。
陈锦时看着她忍住不落泪的眼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顺着掌心传上来,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的冲动。
他今日这样过来,已经用光了所有冲动。
她三年前的离去是绝情的,也是命中注定的。
这样的绝情和命中注定彻底压垮了他的少年心性,彻底将他打趴下。
他如今做不出任何。
风又吹过来,卷着草叶擦过两人的衣角,明明离得这样近。
苏赫站在毡房前,手搭着凉棚往山坡上望:“陈大人怎麽还没把都兰叫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山坡上两人,一人骑在马上,一人牵着马,正缓缓往山下走,他们身後跟着羊群,像一团团白绒球。
陈大人动作极生涩地挥了挥鞭子,把羊群往山下赶,没一下都软乎乎的,倒像是在哄着羊走。
“可算回来了!”苏赫迎上去,嗓门亮得很,“牧仁把羊肉都炖上了,就等你们呢!”
陈锦时牵着缰绳,走到门前,擡手,要扶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