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她下马一向不需要人扶的,他刚伸出手,她已稳稳站在草地上,站在他跟前。
苏赫接过缰绳,将马牵到一处去吃干草。
都兰掀开毡房的帘子,穗子扫过手腕,侧身请客人先进去,她今日穿了件靛蓝色的长袍,腰间系着羊毛织的腰带。
图雅早迎在门口,也上前招呼:“巡抚大人,快进来坐!”
她将炕上收拾了一番,目光落在陈锦时脸上时,怔了一瞬。
与都兰对视一眼。
苏赫还真没说错,小夥子长得真俊呐。
苏赫在外头喊:“都兰,你去把羊赶进圈里,然後赶紧进来帮忙。”
都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陈锦时的目光跟着她,直到门帘落下遮住她的身影,才被苏赫一把拉回神:“先来尝尝牛肉干!”
粗粝的手掌塞过来一块深褐色的肉干,陈锦时被他盯着,咬了一大口,嘿嘿笑着。
咸香混着孜然的味道,嚼起来越嚼越香,口感扎实。
“咱们楼烦的人,出门放牧都揣着这个,比汉人那些甜腻糕点顶用多了!”苏赫自己也抓了一块,嚼得“咯吱”响,眼里满是得意。
陈锦时又咬了一口,牛肉干的咸香混着香料味在舌尖散开。
真的很香。
图雅端着铜壶进来,奶茶“哗啦啦”倒进瓷碗,热气裹着砖茶的焦香飘过来,她把茶碗推到陈锦时面前:“大人是从京城来的,就怕吃不惯咱们粗茶淡饭。”
陈锦时忙道:“嫂子客气,我很喜欢。”
图雅笑了笑,转头朝里屋喊:“其其格,快出来给客人问好!”
其其格一半个身子躲在门後头,一双圆眼睛偷偷瞧着客人,显然是不好意思。
苏赫笑得拍腿:“哟!这倒是少见,还有让你其其格感到害羞的人!”
其其格被苏赫说得脸一红,攥着衣角从门後挪步出来,被图雅一把拎到巡抚大人跟前。
“问好!”
“姑……姑父好!”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又飞快躲到图雅身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偷偷打量他。
图雅拎着她狠打:“管谁叫姑父呢?叫错了!重新叫!”
陈锦时紧绷着的眉眼总算松缓下来,忙笑着摆手道:“不必,不必,小孩子不懂事。”
图雅解释道:“她是这样的,见着俊俏男子便喊姑父,喊谢小将军喊惯了,以为姑父是那个意思。”
陈锦时握着茶碗的手顿了顿,笑意里顿时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涩。
苏赫没瞧出他的微妙变化,嚼着牛肉干笑道:“清樾那小子模样长得周正,性子又稳,这些年帮家里做了不少事,我做了主,等秋天把都兰嫁给他。”
都兰正好掀帘进来,听见这话,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没有反驳。
陈锦时抱着茶碗,滚烫的奶茶隔着碗烫得掌心发疼,他却跟没知觉似的。
还是都兰先发现了他。
她走过来,弯腰轻轻把他手里的茶碗挪到桌上,声音放得软:“先晾一会儿,等会儿再喝吧,这个很烫的,你小心些。”
他怔怔地望着她,她还是他的阿姆啊……
陈锦时适时张口,声音沙哑,带着只有都兰能听懂的,无可奈何的情绪。
“是,谢将军跟我说过了,邀我下月来吃席。”
都兰忍不住回头看他,她心里并不平静。
她与谢清樾的婚事是建立在,“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陈锦时”的念想上。
让陈锦时亲眼看着她同旁人成婚,这非她所愿,也非他该受。
她与陈锦时当初只是不该继续在一起,而不是他做错了什麽,需要得到她的惩罚。
她轻轻蹙起眉头,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也不该是。
归根结底,陈锦时,你为什麽要来呢?
你要麽一辈子也别来,既然来了……
你的再次出现,扰乱了我的一切,而我……你知道的,阿姆从来不愿让你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