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算当真给乡亲们一家发上一头牦牛,也不如谢清樾得民心。
“陈大人抢了谢将军的亲事,谢将军多可怜,咱们得多向着谢将军些。”
“谢将军总不可能做对咱们不好的事情,他要做什麽,咱们无条件配合就是了。”
“谢将军要为军营收购楼烦良马,咱们必须得把家里最好的马选出来给他。”
陈锦时身为苏赫家的女婿,知道皇上让谢清樾做什麽,但他不打算告知苏赫。
“别与阿爸说,此事乃大势所趋,不可抵抗,若是叫他知道了,反而增添麻烦,甚至伤亡。”
楼烦夹在两国之间已久,向一方臣服,是不得不的事情。
既然当今朝廷的皇帝还算宽容讲理,何不顺势而为。
都兰相信,谢清樾能办得好这件事,能让乡亲们没有反抗和不服地办妥此事。
谢清樾向每家每户收购良马,又以完全合理的金银数额作为交换,事情可谓两全其美。
两方交割的那日,雪又在落,却比前些日子温和多了,像在楼烦大地上撒了把盐。
谢清樾身着戎装,带了一队兵马,亲自查验每一匹马的牙口与蹄子。
乡亲们围在一旁,脸上全然没有对寻常官府之人的戒备,反而有人主动地上热奶茶:“谢将军,暖暖手,这马您尽管挑,都是咱楼烦最能跑的种。”
陈锦时站在远处的坡上,身上裹着都兰亲手给他缝的厚皮袍。
他刚收到了京里来的旨意,叫他开春後,负责押送楼烦进贡的良马回京。
“进贡”二字格外体现在旨意里,看来皇上铁了心要他在楼烦做个坏人。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陈锦时脸上,谢清樾如今倒是春风得意。
傍晚,乡亲们散了,谢清樾牵着一匹黑马朝他走来。
“陈大人,瞧瞧这匹马。”
只见此马背宽阔如覆平板,腰背紧实无多馀赘肉,四肢修长且骨骼粗壮,蹄子坚硬如铁,鬃毛与尾巴浓密顺滑,走动时随风扬起,像披了层流动的黑纱,眼睛大而亮,瞳仁澄澈如墨玉。
谢清樾将这匹马放到陈锦时手中:“这是今日我见到最好的快马。”
陈锦时看到落到自己手中的缰绳,眉头皱了皱:“谢将军这是何意?”
谢清樾擡手在马背上轻轻抚过,那黑马温顺地甩了甩马尾,鬃毛柔顺。
“都兰会喜欢这匹马的,带她回京的路上,有它在,路会好走许多。”
陈锦时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眸子渐渐暗下来。
他还不知道都兰是否会跟他一起回京,苏赫会不会放人。
若他们知道,这次乡亲们出手的马,都被他从谢清樾那里“夺走”,带回了京城献给朝廷,他这个“苏赫女婿”的身份还坐不坐得稳都不好说了。
谢清樾笑道:“都兰会跟你走的,她哪次选的不是你。”
陈锦时轻轻摸了摸马颈,黑马像是通了人性,用脑袋轻轻蹭他的掌心,温热的触感让他紧绷的肩线稍稍松弛。
风也变得柔和,掠过渐渐解冻的草原。
春天就快要到了。
“其实苏赫也不想都兰待在草原,他从前说过,都兰不适合这里。”
“为什麽?”陈锦时有些诧异。
“当初若不是你定要牵扯她,她从你家离开後,药铺早就开遍金陵大街小巷了,她原本就没想过要回来。”
陈锦时恍然大悟,从前忧心的,害怕都兰不愿同他回京的担忧,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极强烈的自责。
两人正说着,都兰骑着一匹白马从胡杨林里穿出来,昂首朝谢清樾示意:“阿爸让我来叫你们回去吃晚饭,谢将军一起。”她勒住马,目光落在那匹黑马上,眼睛亮了一瞬,“真是一匹好马!今日新得的吗?”
陈锦时笑着把黑马的缰绳递给她:“算我借花献佛,给你的。”
谢清樾只笑,没有抢白。
都兰从白马上跳下来,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黑马。
黑马似乎格外认主,都兰刚坐稳,它便温顺地晃了晃鬃毛,看起来十分潇洒。
她轻轻夹了夹马腹,黑马迈着稳健的步子转了个圈,都兰笑得眉眼弯弯。
三个人骑着马朝苏赫家的方向走去,陈锦时稍稍错她半步,看着她裹得厚厚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