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鼻涕越擦越多,餐巾纸都快要不够用了。
郁燃去洗漱间里照了照镜子,红通通哭肿了的眼睛,还有红通通的鼻尖。好狼狈好难看,姬屿本来就嫌弃她,她还在她面前哭成这种丑样子,她不是要更讨厌自己了。
想到这里,郁燃又是“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门外,连隔着两扇门,恰巧从书房路过,回房间休息的姬屿都听到了她的哭声。
她脚步微顿,卷翘的睫毛垂下几乎要盖住眼里的情绪。哭得那样响亮,应该是被她狠狠伤了心了吧。
狠狠掐了一下手心,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掌心传来的刺痛却让她清醒了,止住了想要推开门的手。
是她自己,是她说出那些伤人心的话,狠狠把人推开了,事到如今又来装什麽好人。
在门边久久驻足,姬屿最终轻手轻脚地独自回了房间。
哭过後,郁燃洗了个澡,没有选择盆浴,而是罕见的淋浴。这样,洗澡水哗啦哗啦冲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把她的眼泪也混在一起冲走了,谁也看不出来她在边洗澡边哭。
姬屿怎麽能这样,对她的告白那麽冷淡也就算了,还嫌她黏人,她丶她又不是谁都爱黏的!
还不是因为姬屿是她老婆,她才会多黏她一点,可是现在对方都不想要自己了。
洗完澡,换好干净的衣服,郁燃把自己卷进猫窝里面,在床头放了一包餐巾纸。
还好,刚刚哭着逃回来时思路很清晰,先跑去姬屿房间把她的被子偷走了,嗅着有姬屿味道的被子,她一个人睡也能睡着。
在温软的被姬屿白檀香包围着的被窝里,郁燃又一次回味起方才让她眼泪狂飙怎麽也收不住的那番台词。
“不想在家里养……”
“是你自己要搬进来的……”
姬屿,这是在赶她走吗?她又要被赶走了,又要没有家了吗?
郁燃想到这里,泪意又一次漫了上来。
小的时候,她和妈妈挤在拥挤潮湿简陋的车库里,虽然穷困,但她以为她会有一辈子的安稳的家,一直有能回去的归属。
可是後来妈妈工伤死了,家也没有了。
父母双亡的她辗转于孤儿院,又被财大气粗的郁家收养,郁成华大约是看中了她的头脑,也看中了她肖似已故郁夫人的长相,才把她收养回来。表面一视同仁,实际把她当作一个可随时抛售的投资品。
所以郁家从来丶也不可能会成为她的家。
最後是姬屿。
该怎麽形容从她搬进姬宅到今天,这一路的心情呢?
起初或许是带了些重生後终于脱离郁家的快意,也在不安于和一个t陌生且脾气古怪的女人同居的未来命运。
不过一切都意想不到的顺利,连带着姬屿的家人都对她疼爱有加。姬屿大多时候坏坏的,偶尔露出一点不经意的温柔时,那种反差恐怕再重生多少次,郁燃都会义无反顾地再一次爱上她,没有例外。
姬屿还带她找朋友看合同,教会她游泳,带她去海上看星星看月亮……
所以,郁燃以为自己至少是被宠爱着的,可以心安理得地在这里筑巢,把姬宅当成她下半辈子永远的家了。
可是……
眼泪洇湿了被子的边沿。
是她真的很糟糕吗?还是她太贪心要求得太多了?为什麽别人轻而易举,生来就能拥有的家,她却辗转了几十年都还没找到。
到底要在哪里,才能找到能包容接纳她的家呢?
脑子里一团乱麻,情绪的浪潮在不适的身体下更加变本加厉。重生以来,郁燃头一次感觉到人的精神居然如此脆弱,脆弱到她在意的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把她好不容易搭建起的心里防线全部击溃。
对她人的喜欢和爱慕,有时候竟也会被反过来,利用成为一种武器。
……
郁燃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起床收拾东西走人的。
既然这里不是属于她的家,那她好像也不能再厚着脸皮呆下去了。
从小本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上:我要离开了,姬屿再见。塞进姬屿的房门门缝里。
郁燃把需要的东西打包扔进车里,便悄悄离开了。
没什麽地方可去的。
五点多,天蒙蒙亮,离学校里的第一节课还早。工作室才结束一个大项目,这个时候去大约也没人在。回郁家更是不可能,这简直是自找没趣。
难道要去酒店打发时间吗?
郁燃没来由地觉得荒唐,酒店是留给无处可去的旅客的,她在这座熟悉的城市生活了整整二十年,却在离家出走後连一个去处都没有。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湖景开阔的大公园,这里是这座钢铁林立的城市中少有的,能见到地平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