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萧玉悲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萧青随行,两人皆寂静无言。
“陛下难道不怕後世非议?我并非刻意回避,只因此事实在太过荒谬,亘古未有,况且陛下正值盛年,修建陵墓为时尚早,不如仔细思量一番再做决定。”
“兄长说了,我正值盛年,而非登基之初那般年幼无知,修陵一事,我意已决,兄长,莫非是不愿与我合葬?”
萧玉悲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
“兄长,若不能全此遗憾,朕纵得天下,四海归心,也不能于九泉之下瞑目。”
“唉……兄长心如顽石,非言行能动,我今死矣。”
萧玉悲转身,眉头一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怒斥道:“死死死,谁让你把死字挂在嘴上的?你……”
他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动了大气,待平复过後,他方才回过神来,急忙撒手。
“陛下尚且年少,不应过早言去,黎民苍生,文武百官,都盼着陛下成就基业,席卷天下。”
“那…兄长之意如何?”
萧玉悲摆了摆手,说道:“日後再议。”
萧青叹了口气,正要复言,萧玉悲撇了他一眼,他便不再出声。
数日後,靳国使臣入朝觐见,使者乃是史绂,宴席散了後,史绂几番思量,不知如何。
方才宴席之上,他言语试探萧青,却不见萧青答复,再提起,萧青的几个文臣又总是跳出来打岔,情急之中,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乘车来到重宅家门时,他有些不放心,特意在门前听了听,过了一会,门童打开门,与他四目相对。
“大人是哪位?我家公子现下出去了。”
“哦…可否在此稍候片刻?”
“大人自便。”
史绂站在院中,瞧了瞧院中的陈设,古朴雅致,一尘不染,心中正要疑虑时,门童端了壶茶水过来。
“重大人入朝以来,得志否?”
“我家大人自入朝以来,可谓是举步维艰,苦不堪言,前些日子大人因文章一事被人弹劾,那文章本是大人两年前所作,时至今日,竟被有心之人翻了出来,当真是防不胜防啊。”
“哦?如此……”
史绂还想再问,门外却有响动,不过多时,重彰走了进去,他挽起袖子,长叹了一口气。
与史绂相视时,重彰震惊不已,连忙上前恭迎,两人拱手而坐。
“子由方才为何叹息?”
“还不是……罢了罢了,史大人此次入仪,必是为了两国战事而来,不知仪王可曾应允?”
“我正是为此事发愁,这才来求助子由,子由才智过人,不知可有什麽高见?”
“大人求我,我倒要求大人,靳王遣我为使之时,对我委以重任,言辞恳切,如今我被困仪国,处境艰辛,大人何不设法解救于我?”
“额…这……”
史绂笑了笑,起身走到重彰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待战事一定,我必奏报陛下,接你回靳国,如何?”
“当真?”
“当真。”史绂重新落座,眉眼带笑。
“子由入朝已久,对仪王的心意可有察觉?”
“仪王重利,寡恩少义,对于此次援助一事,他已有决断,恐怕不好转圜啊。”
史绂闻言,猛然站起,说道:“那……我国岂不是危在旦夕!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安坐,前日听武官谈起战事,都言狄将军心高气傲,年幼轻狂,後仓战事已久,若非仪王送去计策,狄将军所带人马已化为尘土,沙场之上,岂可冲动行事?”
“依子由之言……狄将军不能胜任?”
两人相视无言,史绂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叹息,说道:“奈何陛下倚重,我等身为臣子,也不好擅提,况且後仓一战相持不下,局势未必如子由所言那般糟糕吧。”
“大人可还记得徐国寇叙?”
重彰起身,继续说道:“为将者不能凭借自身的能力带将士们杀出重围,反而只凭借喜怒用兵,喜则安矣,怒则必败,视手下将士性命如同草芥,这等将领,还怕没有打败仗的一天吗?”
闻言,史绂思量许久。
“子由言之有理啊,待我回国以後,便将此言禀报陛下。”
重彰笑了笑,正要拉着他进屋叙话,便听见门前有仆役传话,称馆驿之内有仪国臣子等候,问他可要一见。
“这…子由,我改日再来同你闲谈,此时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好,大人且去吧。”
重彰见他离去,拍了拍肩膀上的尘土,仰头目视。
史绂回到馆驿之後,才知是萧青召见,入朝以後,竟听闻仪国愿意借兵抗禹,震惊之馀,不禁想起重彰所言,便在心里暗想:重彰不能体会仪王心意,言辞锐利,多有不瞒,看来传言不假,他在仪国如此不受待见,万一回国之後受陛下倚重,岂不是自讨苦吃,况且,我国也没必要为一个区区文臣和仪王撕破脸。
他刚出皇城,便听闻重彰去了丞相府,本欲交好,未曾料到被丞相怒斥一番,赶出了府邸,史绂挥了挥手,道了声‘不必理会’。
三日後,史绂的车架离去,城门之上,重彰与萧玉悲注视良久,风声过耳,乱叶盘旋,尘烟之中,马车渐渐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只馀一条长江尚飘着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