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廷尉,以少战多,怎能取胜?”
“哦?听君之言,古今英雄,难道全靠以多战少方才能胜?岂不闻‘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将在谋,而不在勇’,可见,刘攸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为敬将军之勇,我敬将军一杯如何?”
越临端起酒杯,饮下之後,笑道:“诸位的脾性我已知晓,不过忌我乃一文臣,素无领兵之能,故而如此懈怠,只是,我蒙陛下之命前来平乱,手握诏书,诸位就算不想听我的也得听我的,不愿听我调派也只能听我调派。”
“越临,你不过一抱头鼠窜之辈,妖言迷惑陛下才有此官职,谁不知你是禹国弃用之士,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才来我仪国讨口饭吃,陛下仁德,封你为官,你目中无人也便罢了,酸儒文士嘛,也属常事,可你不敬老将,放肆狂言,岂非背弃儒学之道?”
见越临无言,此人不禁大笑,指着长刀说道:“若你能举起此刀,我便听你的!”
越临看向此人,说道:“真若如此?”
“自然,大丈夫言出必行!”
越临来到刀前,手握刀杆,稍稍使力,那柄长刀便被他持于腰间。
“怎……怎会如此?”
“这把刀不够重,又或者,你会使什麽妖法?”
越临放下长刀,不想与几人多做纠缠,他坐在椅子上,看向手里的造工单子,他揉了揉眉心,片刻之後,说道:“船只已足,不必再造,要紧的是军中粮食日日见紧,如此下去,便只能从别处调粮,又要耗费许多时日。”
“徐军有意拖延,是想等我们不战而降,以臣之见,不如…”
“群尉此言,莫不是想降?”
“这……前几日被徐军烧毁了数百只船,弓箭,船只,手剑,盔甲都需得再造,若是力拼下去,我等死不足惜,湳堤百姓又将如何?”
“廷尉大人,不可降!”
一名约十四模样的少年郎站了出来,擡手作揖,甚是恭敬,见他如此,旁边的老者急忙劝他回来。
“逐野,廷尉面前,怎容你多嘴,快快站到後面!”
“你是谁?”刘攸问道。
“你们还未迎敌,便要将湳堤拱手让于他人,奴颜婢膝,只为茍且偷生,为军之人,怎可自断脊梁?七尺之躯,怎可摇尾乞怜?!”
越临撑着脑袋,兴致盎然的看着云犁,自方才于漕岸上见他,越临便将他带入营帐,至于其他的还没来得及细问,现在一看,当真是少年英才,性子火烈。
“越廷尉,此人如此唾骂我等,应当斩首示衆!”
越临拂袖站起,来到云犁身前,绕了两圈,方才缓缓而道:“云犁,云逐野?”
“是。”
“方才在漕岸之上,为何不顾性命,去搬那些粮食呢?”
“廷尉大人,我自小无父无母,生于鱼市,蒙各位父老乡亲照料方才茍活至今,参军之人里面有老伯的儿子,有大娘的孙子,他们都是于我有恩之人,湳堤失守,他们便要受分离之苦,我此举不是为了在座的怯懦之辈,而是为了这些将我养大的父老乡亲,望廷尉见谅!”
“你并非士卒?”
“不是。”
“很好,很好。”越临回到桌前,倒了杯酒。
片刻,部下将此酒端到云犁面前,往前一递,说道:“廷尉赏你酒喝。”
此言一出,一名老者立马屈膝跪地,连连磕头。
“求廷尉大人高擡贵手,饶过逐野一命!下民愿以命相抵,求廷尉大人念在逐野年少,不懂世事,才出此狂言,廷尉大人,求廷尉大人高擡贵手啊!!”
“义伯,不必求他,屈节茍生之徒,本该受万民唾骂,然而世事苍凉,无可奈何,今日我宁求一死,也不愿做那阿谀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逐野,真是个好名字,逐鹿中原,荡平四野,你说你宁求一死,可见胸襟之大,我甚是欣赏。”
云犁耳旁略有绯色,他抿了抿嘴,擡手擦去额上的汗珠,半晌,只听得他憋出一句:“软骨头,你休想让我向你求饶…”
“逐野听令,你不敬朝官,胡言乱语,本官罚你即刻从军,为国效力。”
“………”
云犁愣在原地,瞬间明白了原委,他当即单膝下跪,看向越临之时,他眼中火光摇曳,灿如晨星。
“小的谢过廷尉大人,廷尉大人大恩大德,云犁无以为报,愿拼尽全力,佑我河山!”
越临回屋後,几位官员尚未歇息,对于今日之事,几人盘算已久,觉得甚为不妥。
“那越临手握陛下诏书,一时之间拿他不下便也罢了,可是…云犁是什麽人?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鱼市莽夫,浑身脏污,腥臭扰人暂且不谈,年不满十七就召入军中,岂不是让旁人觉得我湳堤尽是无用匹夫?”
“可是…那越临心机深沉,对付他并非易事。”
“罢了罢了,幸好他并未削去我几人官职,暂且将此事放下吧。”
几位官员散去後,不日战事又起,刘攸带领五千水兵前去抵挡,惊涛骇浪之中,云犁出言提醒,被他拒绝,见局势危急,云犁急忙赶回廷尉府邸,屈膝跪地,眼含热泪。
越临将他召进屋中,他擡起眼帘,眼眶猩红,说刘攸不听他言,此次一战必然危急,两人交谈之际,噩耗便已传来,五千将士因刘攸的一意孤行,丧生海中。
事後,刘攸为避祸患,尽将此次战败一事推给云犁,称是听了他之言才会遭此惨败,当即命人将他捉拿,赶入门外处刑。
越临正于漕岸之处清点兵械,擡头之时,遥望海面,顿时心中一滞,烦闷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