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渔场3
水被搅动,水下有生物在“啵啵”地咂嘴。
她睁眼的时候,天空没有太阳,或者说太阳巨大到挤满苍穹看不出轮廓。
浓稠的日光融进泛白的混浊污水,一滩一滩地扩散,水中央是不断翻滚的鱼,它们把水带上岸,天空又将它们从逐渐腐败的身躯中抽取出来带到高处。
池塘?
哦对,家里是有一个池塘,它从远处的马路对面生长进院子,围墙被推倒不知所踪。
占满水面的鱼头鱼身在脚下拱起丶沉底,水面搅起密匝匝的浮沫,无论水上丶水下,无数张湿漉漉的鱼唇持之以恒地啃食空气,开合声此起彼伏。
鱼太多水太少就会缺氧缺食,为此已经有部分勇敢者前赴後继地跃上大地。
原本该照顾他们的大人们出门去务农了,土地是农民真正的栖居地,白天爷爷奶奶就扎根在那里不轻易挪动地方。
饲料还有充氧棒在哪?实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要不要捞些鱼上来,起码不至于全军覆没……
万一好心办坏事了怎麽办?反正现在做什麽都于事无补。
算了,能补一点是一点,她全力跑起来,在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塘埂上面找可能会存放鱼食打氧气工具的地方。
“岁岁,过来。”
“妈?”
“妈,你在哪?”
身後依旧是水泥地的院子,前面变成了池塘,从中间一条狭窄的土堤像刀一样将池塘劈为两半。
她听见声音就从土堤跑回院子,客厅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
在此过程中,跳上岸的鱼和在岸上死去的鱼数量达到惊人的程度,等想再倒回去时已经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入目是墙角垒成山的鱼,掉落的鳞片冰冷地发亮,尚有馀力挣扎的弓身跃起,露出粉白的溃烂的肉,砸到同类堆叠的躯体上。
水里丶地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失去生机或尚在弹动的鱼。
胃部忽而传来尖锐的抽痛,手掌按压下,那块温热的皮肤起伏着,似乎也有同样渴望氧气的濒死的鱼在跳动。
在人吐出来前,梦境先把人吐回现实。
浑身一抖,她在浓稠的黑夜中真正睁开双眼,熟睡的猫突然被惊醒那样瞳孔扩张。
从正门门外门缝跻身而出,银岁环顾一圈:
懒人榻榻米上隆起一团,是纪寻今。
他因为二楼气味浓度超标今晚被迫睡在这边待客厅,睡前没关投影。
墙上的电影播放到猎枪被扣动扳机,子弹正中猎物眉心的一刻——原来除正屋客厅外还有投影仪。
一个抱枕歪倒在榻榻米边上,上面小猫的笑容因为角度翻转变成带点轻蔑的哭脸,小猫由亮片缝制的粉红色裙摆被电影中的夕阳馀晖映照得边缘更红更亮,底部又是透明的白。
光芒随情节推动有所消减,猫脸似笑似哭的嘴角弧度不减半分。
噩梦时汗湿的手脚此时发凉,银岁悄无声息地过想把它放好。
左手刚抓住一角提起来,猫脸歪着脑袋朝上睨她。
做工精致的抱枕连背面也有亮片,转过来是层叠的波浪,依旧白里透红,亮闪闪宛若鳞片。
墙上的微缩世界时间来到翌日清晨,赤红的火球爬升,照耀遍野的横尸与世界之外的海浪。
手指刺痛,海浪开始起伏,鳞片在鱼的腮部般张开合拢,呼吸呼吸呼吸。
手下意识撒开。
棉花枕头掉到地上弹起,惊动了背对的纪寻今。
他一扭头就直面浑身白衣脸色苍白的银岁像刚飘过来的纸人立在自己床头,呼吸停滞一秒,直到眼睛适应光线看清全貌才缓缓开口:“你脸色不太好。”
“有动作跟着刘叔回来了。”它爬到了我的梦里,刚才咬住我的指头。
“发生什麽了?”他的声音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