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你了!”乔尼一个箭步奔上前去,捏紧靴口提起,砰砰砰又是三发爪弹,将马靴打了个对穿。鲜血从弹孔中流出来,乔尼喘息着,脸上跃出喜色。“成功了!我打中它了!”
鲜血继续流出来,滴滴答答,坏掉的水龙头似的落下。一只老鼠,能有这麽多血吗?
乔尼觉得手指发麻,他呆楞了几秒,靴子突然一跳,他便如触电般将它扔在地上。靴口瘪瘪的压在地上,很快如充气般丰盈起来,一个东西在深处蠕动着,逐渐挤了出来。
“乔尼……咳……是你,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让老鼠跑进了树林里……乔尼啊!”
那丶那竟然是他十年前身亡的哥哥尼可拉斯的脸!
冷汗从乔尼的额头滴落,他的喉咙哽住了,连呼吸都无法进出,尖叫只剩下口型。
尼可拉斯的脸如同正从绞肉机里挤出来的肉泥,与鲜血和控诉一起向外蠕动。
“要是你乖乖听父亲的话,把老鼠淹在池子里,就不会有事故发生了。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不是你害我从马背跌落?你这个该死的小偷,是你杀了我!”
他突然从靴子中跳了出来,扼住乔尼的喉咙。乔尼惊恐地挥舞双臂,推搡着尼可拉斯,他却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只马靴,正拼命钻进他的皮肉。
乔尼突然记起来了——
这是哥哥的马靴,是那个他试图借用,却被父亲狠狠拒绝的马靴……是让父亲说出“神啊,为什麽您带走的孩子不是他”的马靴……是让他被抛弃的马靴。
泪水涌出眼眶,乔尼向後翻倒过去,马靴骤然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膜,张牙舞爪地裹住他的身躯。口鼻皆被填满,就连眨眼也不能——
在乔尼视线的正前方,正是大门的方向。他和杰洛的马并排停在那里,还在因为今日的奔波告一段落而轻快地打着响鼻。在它们之後,威卡毕博正试图将王乔乔搬下板车,因为她的个子太高,始终无法在上面伸直双腿,每天晚上,她都得睡在地上。
神明没有抛弃他。他也绝不能抛弃自己。
一瞬间,云销雨霁,思路清明,连杰洛的声音也变得清晰:“水!乔尼,用水洗净!拿水来!”
乔尼拼命支撑起身体,将身体里的最後一点氧气用于奔向门外,他跌跌撞撞,一路碰翻许多东西,这异响却好像无法传出门外,威卡毕博分明只有几米之遥,却置若罔闻,直到乔尼一头撞在残破的门板上,半个身子探出楼外。
“水……”他的喉咙哽咽着,将话语托举起来。
那恼人的白鼠正趴在门框上窃笑。它慢条斯理地理理胡须,如同表演舞蹈似的,优雅地跳下来,落在乔尼的脸上,又化作一层薄膜,堵住了声音的最後一丝出口。
门槛成了不可逾越的山,乔尼的脚尖顶在上面,晃了晃,朝一侧歪倒下去。他匍匐在通往院子的楼梯前。
一团白花花的影子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像风中的蒲公英似的摇摇晃晃,发出憋笑失败时的古怪呼噜声。白球满意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後,低下头来,一团热烘烘,湿漉漉,还带着点腥味的东西从他脸上刮过去。
那是一条狗舌头。
记忆幻影之膜出现了一道裂口,空气涌了进来,乔尼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肺叶被撑的生疼。一个熟悉的名字在他的脑海中酝酿,几乎要呼之欲出,却堪堪卡在舌尖。
白色的大狗仍然在舔他,每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一边舔,一边把那层膜扯下来,吞进去,像在剥去刚出生的幼崽身上的胎衣。终于,它完事了,满意地嗅嗅眼前人身上属于自己的气味,兴奋地叫了一声:“汪!”
“没错!就是won……won……”乔尼的眉头紧锁着,绞尽脑汁,去追寻那个名字的踪迹。
威卡毕博突然低下头去。他怀中的女主人动了动,不安地喃喃着:“……别叫,没事……”
那条狗突然开始发出干呕声。
她猛地睁开眼睛,尖叫着跳下地来,“王德发!你吃什麽了!”
那条狗一扭屁股,一边呕着,一边朝这屋子里跑去,王乔乔瞧了一眼狗留下的口水印,大喊着追了进去。“吐!王德发!吐!”
乔尼呆坐在原地,慢慢将头偏向王乔乔的方向,怅然自语:“我想起来了……chowchow,我一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