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鬼啸与尖叫不止,堂外也乱哄哄一团,听得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裴因暗觉不妙,从後门悄悄溜出去,擡眼只见远处火光漫天。
。
两个时辰前。
苏未晞还是上了赵家的喜轿,她独自坐在喜房的榻上,房内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从掌心里渗出细密的汗,耳边敬酒声连绵不断。
门外灯火通明,赵家阔气,请了全村人来吃席。
衆人皆是满面喜色,相与觥筹祝愿,却好像与她无半分瓜葛。
可不管如何,这分明是她的喜宴,自己却像个外人一般。
她想跑,却不知跑去哪里。天下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赵家就像一口巨大的熔炉,整个村子就像燃起的柴火,活活将她吞噬掉,将她姐姐也吞噬掉。
这时窗外忽有人影绰绰,那暗影佝偻着背,一步步朝门口走来。
房内燃着的烛灯将那人影勾勒得愈来愈大,直至走到窗前才合为一人,指着弯腰赔罪的另一人训斥道。
“我让你换的人呢?咳咳,新娘怎麽还是,咳······这苏家的娘们儿?”
门外咳嗽声不止,低闷的声音像是从肺里活活咳出淤泥来。
“回东家,我们几个夥计都去找了,可找遍整个村子也没找到那姑娘。”
另一人谄笑着朝他作揖。
“没用的废物,若是找不到那小娘子,我的洞房花烛夜可该如何是好?”痨病鬼一口气没提上来,生生要将心肝给咳出来,“我可不想和苏家那娘们儿洞房,你们赶紧再去找。”
苏未晞听後顿感不对,那痨病鬼口中的小娘子,越听越像恩人姑娘。
她擡眼朝窗外望去,透过窗棂间的麻纸,只见浓墨般的夜色。
这个时辰,估摸着恩人姑娘已将姐姐救出来了罢。
越想心中越是欣喜,她已按耐不住要逃出去,去找姐姐和恩人姑娘。
可这时,痨病鬼却推门而入。进门却正眼也不瞧苏未晞一眼,捶胸干咳走到床前,一头躺了下去。
“你们苏家真不知积了哪门子的福,竟攀上···咳咳,我们赵家了。”痨病鬼瘫在榻上,朝苏未晞擡了擡腿,示意她伺候自己换衣脱鞋,“你姐姐没你命好,早一步去底下······咳咳,给我当新娘子了。”
说到兴头上,他翻了个身,指指拱起的後背让苏未晞给他挠挠痒。
苏未晞听不得旁人凌辱姐姐一句,顿时气血上涌,辛辣的泪水逼得眼角通红。
她拳头紧握,转头瞥见桌上搁着一只茶壶,二话不说便抄起来朝痨病鬼後脑砸去。
只听得瓷壶碎裂的声音,痨病鬼躺在榻上一动不动,额角却已涌出汩汩鲜血。
待一阵怔忡过後,苏未晞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那股气血猛然退去,方才感到双腿发软,只能伸手撑在床沿。
她不敢去探痨病鬼的鼻息,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的後脑,和已然流成小河的那滩血。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後窗外传来几声尖利的猫叫。
苏未晞心下一动,浑身的骨头又像是活了起来。她将窗户开了条小缝,果不其然,小黑扒在窗沿上就要往屋内跳。
甫一落地,小黑就叼着她的衣角直向外扯。苏未晞见状心中隐隐发慌,惴惴之感让她不得不怀疑姐姐与恩人姑娘是否出了岔子。
小黑焦急地扒拉着地,仍旧扯着她的衣角向外走。
苏未晞站起身,扎进脚底的藤条倒刺灼烧着她,从头到脚像被一把火烧过似的。
她回头望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痨病鬼,思忖了片刻,眸中冷意渐生。
前院衆人仍未离席,苏未晞便偷偷从後门溜走。
她回过头擡眼望向赵家,毫不犹豫拿起烧炉中的柴火一把点燃了棚厩中的草垛。
她冷眼看着草垛上的火蔓延,半刻未至,便已烧到了前院。
衆人惊呼走水,前院顿时乱作一团。
火光熊熊,苏未晞提起裙摆转身就跑,像条随风而生的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