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因想也不想便应下了,他仍记得萧如琢看向他的眼神,有震惊,有欣慰,还有半分怅然。
他听到他说,即使有死的可能,也不怕?
他笑着摇摇头,比起死亡,他更怕阿禾受到伤害。
裴因阖了阖眼,咽下喉头的咸腥,凝望着温堇禾一字一顿地说。
“阿禾,若有幸活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说罢便抓起身旁的短剑一把捅入心口,搅动几番勾出一道带血的傀儡丝,接着又从袖口掏出一张画好的血符。
他将符咒缠绕在上面,连带着傀儡丝顿时燃起幽蓝的火焰。
望着这一连串的动作,温堇禾愣在了原地,死死盯着那道血符,上面分明是师父的笔迹。
她怔愣地看向裴因,颤抖着抚上他的臂膀,嗫嚅着说。
“裴因,你——”
幽蓝火焰灼烧着傀儡丝,倏忽之间便烧至焦黑,蜷曲着妄图躲进裴因的胸口。
他咬紧牙关将傀儡丝扯出,只听得惠班主痛苦的呻吟,接着应声倒地。
温堇禾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到裴因挣脱开她的手,握紧短剑劈开傀儡丝,势如破竹般冲向惠班主,一剑插入了她的胸口。
她眼睁睁看着四周的傀儡丝簌簌掉落,仿若凋敝的落叶。
惠班主一动不动瘫软在地,自胸口探出一截油光发亮的黑发,朝四周张望。
那便是傀儡妖的本体!
温堇禾一惊,擡手默念归墟咒,可寻常捉妖的咒术却不曾对她起效。
她眼睁睁看着那截傀儡丝悉数钻入裴因的体内,瞬间疯了似的狂奔他而去,甫一下台,脚下一软便跪倒在他身旁。
纵然跑得再快,可为时晚矣,傀儡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皮肉上扎根,身上瞬间爬满阴气森森的黑线。
温堇禾不停晃动着裴因,握紧他的手,感到逐渐变得冰冷。
她颤抖着扒开他的眼皮,不见眼白,只有黑黢黢一片,胸口处的伤口也逐渐被傀儡丝遍布,犹如蛆虫般蔓延全身。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裴因口中的法子究竟是何,她拍拍他的脸,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滴落在他的眼睫上,仿若挂着一层寒霜。
温堇禾抽噎着扶起裴因,单手画符试图抽离嵌入他体内的傀儡妖,可无济于事。
良久,她将裴因轻轻搁在地上,垂眸望向他,轻声呢喃。
“裴因,你骗我。”
“你要知道,我这人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谎言。”
话音落下,她反握刀柄,义无反顾地捅向心口。
剔骨的痛意骤然袭来,温堇禾咬紧牙关,连刀带血一并拔出。
方才只扫过一眼,那血符上画的正是归墟咒。
若她猜的不错,若想制服傀儡妖,须得用人身来封印住妖身,再用归墟咒压制,方得暂时封印住傀儡妖。
她颤抖着蘸取胸前的血,在符纸上飞快画好归墟咒,贴在胸前,忍痛看向裴因。
或许师父赠他咒时便是这般同他说的。只是,封印妖身的不该是他。他并无术法傍身,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
无论如何,都该由她来了结。
温堇禾低声念咒,掌心瞬间燃起符火,她将火苗凑到裴因腹间,硬逼着傀儡丝涌到他的心口。
尽管隔着身体,傀儡丝仍对符火避如蛇蝎,不多时便顺着胸口爬出。
她眼疾手快,飞速用短刃挑起傀儡丝,埋入自己胸口。
就在触碰到傀儡丝之时,指尖恰好碰到了裴因的心头血,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傀儡丝从裴因体内簌簌钻入到她的胸口,二人躺在一起,鲜血浸染黝黑的傀儡丝,长长一条仿若红绸。
温堇禾再一睁眼时只见红彤彤一片。
耳边锣鼓喧天,夹杂着鼎沸的哄闹声,吵得她额角突突直疼。
她谨慎地擡手,捏起盖在她头顶的布帕。
滑腻腻的触感袭来,这是长安城里上好的绸缎料子,边角缀着流苏,像是宫中的绣娘赶制出来的模样。
这是······喜帕?
温堇禾怔愣了一瞬,只觉匪夷所思,刚想扯掉喜帕,就听到不远处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阿禾,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