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因喉中哽塞,他料到温堇禾会这般说,欲想再次劝诫,就听到她笃定坚决的声音。
“裴因,这本是我该面对的。再者说,我并非随风俯仰的蒲草,而是遮云蔽日的青松,不管如何我都不会生怯。”
“可是我······”裴因仍想开口,却看到温堇禾炯然的眸光,倒逼得他咽下了话头。
他听到她接着说,“还有,我不会允许那群鼠辈如此污蔑我的亲人。若换做是你,我想你也会做出与我同样的选择。”
听罢此话,裴因愣在原地,虽是无奈,可不得不承认。
温堇禾所言不错,若是他面临这种抉择,他也绝不会叛逃。
如此说来,他又有何身份逼迫她逃避呢?
“之後定是险象环生,伏机四布。”裴因颇为无奈,掐了掐她的指尖,板着脸佯装起来,“你且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冒险。”
这次温堇禾倒是爽快地点了点头,只是馀光忽而瞥见他腰间空空如也,不免纳罕。
“今日倒是奇怪,怎的把玉佩摘了?”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难以啓齿。沉默良久,裴因终究说道。
“碎了。我亲手摔碎的,在母亲面前。”
只此一句,温堇禾便已了然。
那玉佩乃是集万千妖力所化,是萃着千百无辜小妖的骨血炼就的宝物,加之又是亲母所赠,对于一个生于皇家,规行矩步之人来说,着实是折磨,如此碎了也好。
“不是你的错,莫要因此事羞愧。”温堇禾举过酒盏,同他手边的酒壶相碰。
裴因仰头深闷一口酒,辛辣感滚过喉头。
他知晓母亲牵挂他的安危,可朝野如渊,本就独身若芥。
自他降生于世,便无法独善其身,而当山河欲将倾颓之际,自然也不可束手就擒。
“阿禾,倘若行至末路,你发觉背後空无一人,该当如何?”裴因喃喃而语。
“不会有那一天。”温堇禾蓦地朝裴因粲然一笑,“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望着她灿若星辰的眉眼,裴因只觉将将咽下的烈酒烧得他全身滚烫。
他想,阿禾或许说错了一件事。
方才她说这酒抵不过崇玄馆的三勒浆,可他却觉得,今日这酒,较之那日还要美味。
仅仅啄了几口,就教人想醉。
借着微薄的醉意,裴因大着胆子又朝温堇禾挪过几寸,二人紧紧相依,熟悉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混着清冽的酒意。
他侧头托腮,弯着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温堇禾,只见她从袖中掏出张空白符纸,朝他挑眉一笑。
“伸手。”
裴因有些疑惑,可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他听到温堇禾轻声说。
“你的护身符既然没了,我便送你个新的。”
她掸了掸那空白符纸,迎着如绡的月色,擡手指向眉间,一道幽幽的灵光闪过,霎时间便附着到符纸之上。
此符咒与寻常符咒不同,若是将种灵符根植到两人身体中,即便二人天各一方,其中一人受伤,另外一人亦可感受到。
种灵种灵,便是将二人的灵魂交融一处,永不分离。
正说着,便要撸起他的袖子,未等掀开就被裴因一把攥住,死死按着她的手不让她往上一寸。
温堇禾蹙眉,擡眼见他神色惶急,随即眯了眯眼,敏锐地察觉到衣袖之下藏着不可令她知晓的秘密。
“撒开。”她绷直嘴角,直视裴因。
她的目光过于冷冽,裴因终究拗不过她,松开了手。
温堇禾瞥了他一眼,猛地撸起衣袖,入目便见道道划痕,触目惊心。
数十条瘢痕如同骇人的蜈蚣般遍布在他的小臂,有些甚至还未结痂,渗着丝丝血迹。
“······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