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几阙(8)
浮动的白光晃过,眼底是针扎似的刺痛。
温堇禾皱起眼,只觉後颈处一阵酸痛,筋骨像是拧在了一起。
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朝身侧那处柔软窝去,鼻息间嗅到股清新的皂角香和竹香。
眼前陡然伸出一只手挡住刺眼的日光,温堇禾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眼,擡眸便见裴因棱角分明的下颚。
晨光透过车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裴因长臂揽过温堇禾,将她整个人箍在自己怀中,密不透风。又似乎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整个人略显紧绷,鬓角渗出些许薄汗。
他微微垂眸,长睫的阴影落在他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深邃。
二人四目相对,温堇禾眨眨眼,收回环抱在他腰间的手,看向四周。
马车并不大,车内装潢平平无奇,并不是裴因平日里乘坐的马车,倒像是他临时租赁来的。
呼啸的风声灌入她的耳中,车轮碾过崎岖小路,不知疾驰驶向何处。
温堇禾皱了皱眉,想起昏厥前的场景,适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後颈质问裴因。
“你这是做什麽?”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裴因目光躲闪,拿过身旁的食盒,捏起一块递给温堇禾,“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糕点。”
温堇禾紧盯着他手中的糕点,蹙眉不语。她隐约猜到了什麽,擡手撩开车帘,只见车外天光乍现,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峰,朝阳的初晖落在山头,莫名有些刺目。
此处已远离长安不知多少脚程。
“今日是何日?我为何会在此处?”温堇禾咬牙,回首质问裴因,眸中已藏了愠怒。
裴因别开她直视的目光,那怨怒的眼神似在一寸寸凌迟着他。
他将糕点放回食盒,叹了一口气说。
“今日是······祭天大典。”
听闻此话,温堇禾蓦地脸色一凛,放下车帘厉声说。
“我要回去!”
“眼下你若回去便是送死。”裴因不从,俯身向前一步试图劝诫温堇禾。
“那你又是以何名义将我从诏狱中带走,裴大人?”温堇禾逼问,见他欲言又止,气得笑出了声,“把我送出京城後,你是不是还要回去领罚?”
一语中的。
裴因紧攥的手蓦地松开,他凝望着温堇禾黑亮的眼眸,藏在眼底汹涌的怒意一寸寸钝击着他的心,一时竟不知说些什麽。
他确实是这般想的,若温堇禾难逃死刑,他便劫狱带她远走天涯,至于身後乌七八糟的摊子,由他来承担就好。
“裴因,若你真的将我送离京城,你我从此便不再有相见的可能。”
温堇禾长舒一口气,敛去眼底翻涌而上的酸涩,言语却冷静到刺骨。
裴因只觉喉中哽塞,他怎会不知。
且不论长安纷乱的祸事,即使灾祸平息後,她薄氏遗孤的身份也断不会洗清。
薄氏一脉的罪孽一日刻在史册,她便一日是罪臣之女,永不可入京。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蒙冤而死。”
即便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裴因阖了阖眼,妄图咽下喉中翻涌而上的悲痛。
温堇禾紧绷双唇,深深看了裴因一眼,转身想要下车,却被他一把拉住小臂,蛮力一带便被死死箍到他的怀中。
她听见裴因贴到她耳边,颤抖着说。
“阿禾,听话。”
温堇禾气急,一个肘击打到他腹部,裴因闷哼一声仍没有放开她。
她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左手钳住裴因的脖颈,右手掰开他的禁锢弯腰躲开。
裴因吃痛,眼见她已撩开帘子,忙一个闪身贴到马车门前,用身体死死堵住车门。
温堇禾伸出手刀,擡手朝他颈间打去,裴因侧头单手钳制住她的手腕,用几近哀求的声音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