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求你——别去。”
乞求的呼声撞入温堇禾的耳中,但仅仅停留一瞬,她重又欺身上前,步步紧逼。
裴因始终像水一般躲避她的袭击,却又时刻将她困在自己怀中。
几招过後,温堇禾略带喘息,她将裴因逼到角落,欺身上前。
“裴因,你在怕什麽?”她凝望着他的双眼,问道,“不管走到哪一步,都是我的选择,无怨无悔,不需旁人替我承担。”
“旁人?我在你眼里只是旁人?”裴因苦笑,擡掌抵住温堇禾的攻势,声音沙哑,隐隐有些哭腔,“阿禾,你明明知道我怕什麽?”
温堇禾停下手中的攻势,看向他拧成一团的眉眼,悲痛在他眼底蓄成水光,像是一汪咸涩的苦海。
瞬息间,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舌尖抵住齿关,稳下颤抖的声音。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劫将至。”
“国师大人镇守,不会有事。”裴因说。
“他这是往火坑里跳,你怎能全然相信?”
温堇禾一听,愈发恼火,不再同裴因拉扯,掀起车帘钻出车外。
未等半个身子踏出车门,却又被裴因拉了回来。
温堇禾心生不耐,不愿再与他赤手搏斗,随即从袖中抽出因何刀,抵上了他的脖颈。
短刀并未出鞘,冰冷的珠翠贴在裴因喉间,他感到自己的心也一寸寸凉了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温堇禾的眼眸,只听得她一字一顿地说。
“莫要阻我。”
二人目光相接,裴因嘴角嗫嚅几番,却始终未能开口。
温堇禾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一次又一次攥紧刀柄,却无法迎上他的目光。
她躲闪掉裴因紧追不舍的眼神,飞速收起了刀,转身走出车门,斩断马身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掉头回京。
临走前,她望了眼车幔後那张眉骨锋利的侧脸,听到他略显喑哑的声音传来。
“你可知这一去是为脱狱,更是坐实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哪怕是我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
温堇禾坚定不移,她不能看着长安陷入妖邪之乱,自己却无动于衷。
蓦地,她嘲弄一笑,往日始终觉得自己心若磐石,却不知何时起竟忧心起天下的安危了。
马车内许久不语,温堇禾再次转头望了眼那帘宝蓝色车幔。方才还留了条缝隙,现下却遮得密密实实,连场风也无法吹动。
她擡手拉紧缰绳,却听到车内低沉的声音。
“此一走便没有回头路,难道你要和他亡命天涯吗?”
“那你告诉我,若我现下孤身离京,便是出路吗?”温堇禾逼问。
“至少还可保你性命无虞,待事了以後,我便去寻你。”裴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若你入京,便是自投罗网,生死不卜。”
“可师父如今却是四面楚歌。”温堇禾不假思索,紧接着说,“他是我师父,于我有恩,他有难我不能不救。”
“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垂首看向腕骨处那串玛瑙手链,低声道。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吗?”
裴因极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却还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咬紧牙关,擡手揩去眼角渗出的湿润,认命似的阖了阖眼。
车幔不知何时又开了道缝,温堇禾蓦地擡眸,撞入裴因那双苦闷的双眼,眉间那颗红痣与初升的朝阳重合,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良久她眨眨眼,猛地勒紧缰绳,策马远去。
在离去之前,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了句。
“抱歉。”
温堇禾一路策马入京,疾风在耳畔呼啸,刮得脸颊刺痛。她顾不得旁的,只一味甩着马鞭,想着快些,再快些。
直至窥到祭坛一角,原本祝祷的傩师已退居坛下,靳方夷披着国师的官袍一步步踏上祭坛。
彼时祭坛之下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如同潮水,围堵在四周,纷纷附和新任国师,叫嚣着处死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