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忍不住道:“白相他”话说到一半,又吞了下去,沉默不言。东阁语气厌烦道:“白相也算是出身士族,自然是会对这些人留三分颜面的,这事我可不意外,他一向狡猾。”祁染安静片刻,轻声开口,“或许有此原因,但据我看,白相还有一层别的缘由。”东阁扬眉,奇怪道:“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赞成白相之举?”祁染自己心里也说不大准,天玑司直到白相和知雨还有一层师生关系的人,大概只有他一人。“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凡事留一线,事情若做的太绝,难保不会被群起反扑。我想白相他他大概是考虑到这一层吧。”东阁咂咂舌,“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可不敢轻信这老狐狸能为天玑司想到此处。更何况——”祁染抬头,“何况什么?”东阁望着天边,“亭主说过,伤口腐坏到一定程度,若不下狠手全部剜去,势必是要蔓延开来,越烂越大。”祁染听着,心里沉甸甸的,直往下坠。他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是从前,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自然觉得是这个理。可如今早已牵肠挂肚于此,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多思多想。“宫中会如何问责?”他胡思乱想很久,问了一句。东阁瞥祁染一眼,眼睛骨碌一转,“问责么大抵也就是那么回事。这事闹得大,肯定不是轻飘飘两句训话能结束的。国师侍奉神明,连圣人都尊崇三分,自然不会对国师动手。但亭主这个副官我瞧着是逃不了一场罚了。”祁染听得整整,嘴唇早已白了一片,“怎么罚?”东阁背手道:“要命是不至于的,总得打几十板子吧?”祁染整个人晃了一下,指尖颤抖起来。几十板子,听着简单,电视剧里演起来也就是皮肉伤的事。但真正打下来哪里可能仅仅如此,若手里不拿着劲儿,就这么打下去,直接打成残废都是有可能的。他双眼一黑,东阁抓他一把,才不至于直接跌坐下去。“亭主亭主什么时候能回来?”祁染下唇也打着颤,“我去瞧瞧他。”“哎。”东阁看到祁染身子打晃的时候已经后悔了,悔得直想拍自己嘴巴,“我只是这么一说,做不得准的。先生千万别如此发愁,前儿才刚病了一场,若是又害出什么不好来,教我到时候怎么交代呢。”祁染哪里还听得下这些,他知道西乾规章制度,东阁是添油加醋还是如实说明,他心里自有判断。若真要罚,几十板子都是轻的。东阁悔得肠子都青了,只看祁染面色苍白,眼神发直,身形颤颤,好不可怜的模样,竟是连她的话都听不清了。她赶紧开口,“你且放心,我方才说了的,圣人不会对国师动手,亭主自然——”说到一半,她差点咬了舌头,满头大汗地止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也不能继续说,只能扶着祁染小声劝着。祁染跌跌撞撞要往外走,“我去等着亭主,我得、我得等他回来。”“好好好。”东阁急道,“先莫急,我去取了腰牌给你,你若要等,也不要走远了,拿着腰牌方便些,我跟着你一起。”祁染摇晃着往外走,和什么人擦肩而过,差点迎面撞上。小松站住,赶紧托了托祁染胳膊,担忧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模样,可是哪里不适,我扶大人回去休息罢?”祁染只是摇头,喉咙堵着,说不出什么话。小松满脸忧虑,小声与他身旁青色衣裳的侍女多问了几句,东阁乔装本事很好,没让他看出什么,一句一句的回了,小松看着才放心一些。人走远了,东阁才恢复正常嗓音,“先生待人亲厚,我瞧着下人们是真心喜爱关心先生。”祁染胡乱点点头,也没听清楚什么,拿了腰牌后在轿厅坐着,头昏脑胀。夕阳已然斜下,却仍未传来有人归府的动静。他坐不住了,腿根都开始发软,下唇咬得赤红一片,拿着腰牌要出去。东阁心知劝不住,又觉得自己理亏,也不说什么,跟着他去了。司内安静,但外头正是马上开晚市的时候,祁染驻足街边,人来人往,极其热闹。只是这热闹一分都透不进祁染的心里,反而让他心头一阵冰凉。西乾臣子出行都是有个定数的,除非要事,否则日落前也就该回来了,可如今仍然没个影儿。身旁传来动静,是个摆摊的妇人,已经望了祁染和东阁好一阵功夫了,怯生生地搬来椅子,“大人和这位姑娘不如坐坐罢?”祁染心牵挂在遥远宫门,东阁扯了他一下,他才梦游似地坐下,听见东阁掐着俏生生的嗓音与妇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