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祁染各执长香走进,“先生大约也看出来了,此间其实供奉着不少已逝之人。除却因祸事而平白无故丢了性命的清白之人,更有几位故人也在其中。”祁染也肃穆而立,等待着东阁接下来的话。东阁又露出一点犹豫之色,终究还是开了口。“亭主少年艰辛至今,我与亭主相识得早,除却同僚之情,更有一分挚友家人之意。因此我见亭主深恋先生,你二人终成眷属,便也乐见其成,十分高兴。”不知为何,祁染感觉她在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只是与先生相识至今,我早已将先生也视作家人。因此有些事情我不愿瞒着先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让先生知道。”她目光躲闪得更明显了,“亭主从前曾有一故人,深藏心中,苦等多年。后来与先生相识,他恋慕先生,我也很高兴,觉得他终于放下执念。可后来见到他给先生准备的衣裳几乎都是青色,还有那月水缎”她愧疚开口,“我左想右想,南亭他显然是觉得先生与故人极其相像,因而移情至此。可这——可这之于你,到底是不公的,我便想我还是应当与你说说,至少让你知道。”祁染在她刚起了个开头时,便大概猜到了她想说的,恍然之余更有几分深切感动。东阁是真的为他着想,否则绝不会节外生枝,与他说这些。他想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挠了挠头,“那故人和我如此相像,大约——”说到一半,祁染眼神一晃,东阁的手腕上,有什么明亮之物吸引了他的目光。是他之前回南市囊中羞涩,冥思苦想了许久买来送给东阁的礼物。银隔珠的珍珠手串,在东阁皓腕上,闪闪发光。祁染倏地怔住了,东阁俏丽的声音从记忆中传来。——“呀,是珍珠手串呢!我小时候可想要这个了,倒是有故人说过要送我,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托先生的福,倒是圆了一桩幼时心愿。”东阁越说越愧疚,连语气也吞吐了几分。这事说到底对面前的祁染来说是理亏的,有谁愿意成为他人的影子呢?但南亭同样是至交好友,她便也圆上几句,“不过先生放心我与亭主相识数年,他品行绝对端正无疑。也或许是我多事,总之,总之我想说的是——”她话说到一半,方才一直不敢看祁染脸色,只感觉祁染一直没吭声,心里登时沉重了几分,说到现在才看悄悄打量祁染的神情如何。这一看,反倒把她看愣了。祁染不言不语,但也不像是备受打击而失魂落魄的模样,倒像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视线低垂着。她观察了好久,发现祁染似乎在看她的袖子,心中很是疑惑,“先生?”祁染终于抬眼,一瞬间,东阁分明看见这双清隽眼眸看着自己,划过一丝深深温情。“你说的那位故人,他是什么样的?”东阁稳了稳嗓音,谈及故人,言语之中难免落寞,又不想祁染难受,便强压下难过开口。“是位是位性情极其温和的大哥哥,从前不仅与南亭交往深厚,也十分照顾我。只是天不遂人愿,教他年纪轻轻便去了。”东阁眼圈依然有些泛红,她一向开朗明媚,这是第一次有如此表情。“虽说如此,但我那时尚年幼,那位哥哥身份也十分神秘,现在想来,我连故人姓名为何都不曾问过。”她勉强笑了笑,“如今如今只依稀记得他穿青衫的模样,却是连样貌都有些模糊,记不起来了。”她转身,慢慢深呼吸了一下,手中长香已经燃出一小截灰。“我每年都会祭奠故人,那真的是一位十分温柔耐心的人。”东阁说完,默然许久,抬手便要将长香插进香炉,忽然身体一顿,手腕被抓住,制止了她上香的动作。东阁蓦然转头,“先生?”祁染仍然抓着她的手腕,珍珠硌着手心,温润不已。“虽然送迟了一些。”祁染开口,直视着东阁,慢慢粲然一笑,“鹃鹃,我送你的珍珠手串,你还喜欢吗?”香灰倏地落下,轻飘飘的,分明落地无声,却又分明震人心魂。东阁秀丽双眼猛地睁大,全身石化一般。须臾,眼眶湿意才慢慢涌现。那双眼睛,比起幼年之时已然成熟美丽了许多,可泪到眼边,分明还是那个飞檐走壁的碧裳小姑娘。“哥哥?”眼泪如珍珠,终于落下。杜鹃整个人猛地一晃,后退半步,又猛地上前来,一下子拥抱住祁染。“哥哥!”祁染同样抱着眼前的大姑娘,她如今早就比自己年长,可是哭泣的时候,仿佛又是那个说着“我也想要珍珠手串”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