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慈生没接话,任由伴侣蹲着为他换拖鞋,为他脱下外套换上家居服,又扶着他走到沙发上坐着。
耳边是伴侣的时远时近的脚步声,电视机里是他常听的频道,滴地一声似乎是厨房里某个厨具的声音,同时还有切东西的声音…
没一会儿,杂音消失,脚步声逐渐接近,身边的沙发下陷,一股海洋香靠近,吴慈生感觉唇边多了一块水果。
他张嘴吃下,是草莓。
“慈生,我前几天有点忙,等月底咱们出去玩吧,刚好你这个月也还没有休假,怎麽样?”
吴慈生不喜欢被投喂,第二块是他自己拿叉子戳的,虽然中间也有伴侣的配合的小动作,不过这不算什麽了。
他咀嚼着清甜的果肉,再一次模棱两可的回答:“再说吧。”
这倒不是什麽不对劲的地方,吴慈生自从在情感栏目做接线主播後,在培训中学会了不少万金油的模板话术。
或许这种模糊不清的话解决不了什麽问题,但比起明确回答,这样的话术进退得宜,出事後有更多转圜馀地。
伴侣对此也习惯了。
“那好吧,你想休假了和我说,我来配合你的时间。”
“嗯。”
俩人生活一切如常,
又似乎处处透露着古怪。
半夜吴慈生突然醒来,身旁的伴侣还在睡觉,呼吸绵长,而他的眼前一片虚无,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也无法通过天光来判断,他只能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
他突然开始回忆,在记忆中上一次看到的月亮是什麽样,想着是外面已经开始落叶了吗?现在刚入秋不久,应该还没那麽快落光吧?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他再次梦见一点没瞎前的记忆,模糊又清晰。
吴慈生以前不太愿意梦见这些,毕竟每次醒来的落差是如此巨大,可这几天他总是梦见,总是梦见。
这一次,梦中的他睁大眼睛,憧憬地丶渴望地,近乎于贪婪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他似乎又重新回到回到首都塔内,回到意气风发的十八岁,回到视神经还没坏死的时候,那些模模糊糊的光影似乎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他希望梦境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整个梦境显得虚幻又迷离,海水在天上流淌,云朵生长在地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包围着他,让他感觉浑身轻盈,其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了。
梦中的吴慈生无比警惕地离他很远很很远,不让他靠近,可那个人还是不断向他靠近,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这个人的脸部五官看不清楚,好像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砂玻璃。
但很奇怪,梦里的吴慈生却非常确信这个人就是站在陪在他身边的伴侣。
他一直在对吴慈生讲话,嘴唇不断张和,神情急促,但梦里的吴慈生一句也听不见,直到熟悉的闹钟铃声响起时,他这才听清楚对方说了什麽。
他说:“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你不知道我为你放弃了什麽…”
他说:“我爱你…”
他说:“我真的太爱你了…”
他说:“你不要这样看我…”
*
春回市的地理位置其实挺不错的,交通便捷,物价友好,隔壁气候正如名字一般,一年最冷也冷不到哪里去。
就是面积太小了,常住人口也很少,吴慈生闭门不出,只需坐在工作的电台,时不时听一听交通民生娱乐经济等等频道,接一接观衆连线,市里大大小小的事宜也基本了解得差不多了。
今日的地方电台讨论最热烈的,依旧还是关于异种人的新闻。
主持人先是播报异管会上个月发布的文件,然後细细地从每一列条款中分析重要情况,以及未来的影响。
“我们认为未来全民异化将是大势所趋,目前增加更多的基础建设也是为了以後,争取未来五年带动大家……”
毕竟沾一点官方,主持人说话还算是谨慎,等换到下一个频道市,里面正好是一个普通市民的采访。
“狗屁的全民化,五年五年又五年,好多个五年过去咯?我看他们根本就是随便找个名头要钱!”
单听声音都能听出这位市民语气中的愤怒以及轻蔑。
异变最初是从前线传回来的,记得在刚发现的那段时间,传播可谓十分迅速,那段时间也是着名的爆发期。——无论自行注射试剂针还是自然进化,都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
可惜这种情况进行到某个临界点後便开始明显放缓,自然觉醒进化变得稀少,而不间断注射的试剂又极为昂贵。
很多不明所以的普通人只认为这是异管会背後做了什麽的缘故,认为是他们不让他们也觉醒进化。
吴慈生在塔内时曾了解过这种现象,生物学中被称之为「间断平衡」。
间断平衡理论认为,生物进化过程是由短暂的快速进化期与长期稳定的平滑期交替进行的。
快速进化期只出现在某些特定时期,比如当生物面临新的环境压力丶出现某种重大生态危机时才会出现。
而他们现在算是和平期吧?自然不太可能像过去那样轻易觉醒进化了。
这些知识只要用心一点都能了解到,但电台里各种污言秽语和阴谋论已经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