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隐秘的、在她和周嘉阳之间来回逡巡的目光。
一种巨大的难堪和想要立刻消失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膝盖上装着蛋糕的小纸盘,粉白的奶油蹭了一点在裤子上。
“我……我去下洗手间。”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淹没在重新高涨的喧闹声里。
她甚至没看任何人,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穿过人群,几乎是逃也似地闪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地、无声地喘息,胸腔里那颗心狂跳得像是要挣脱束缚。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惊惶。
她拧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掩盖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也掩盖住门外那个世界里所有的欢声笑语和她无法面对的复杂纠葛。
再回到客厅时,气氛似乎比刚才更热烈了些。
不知谁提议玩起了桌游,一群人围在茶几旁大呼小叫。
周嘉阳被程橙强行按在游戏圈里,他面前摆着几张花花绿绿的卡牌,似乎正轮到他的回合。
他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张卡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江见夏刚刚离开的方向。
看到江见夏回来,他捏着卡牌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垂下眼,盯着手里的牌,仿佛那上面突然长出了极其深奥的谜题。
江见夏避开他可能投射过来的视线,默默地坐回那个角落的位置,把自己重新缩进阴影里,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努力不引起任何波澜。
程橙一边甩出一张牌,一边抽空飞快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传递过一个无声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询问。
江见夏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程橙便又立刻投入了牌局的“厮杀”中,夸张地抱怨着对手太狡猾,将那一丝担忧巧妙地掩藏在了爽朗的笑骂声里。
时间在骰子的滚动、卡牌的翻飞和此起彼伏的尖叫笑闹声中流逝。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灯火透过玻璃窗,在喧闹的客厅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桌上的零食消耗了大半,蛋糕也只剩下一角孤独地立在托盘里。
几个家离得远的女生开始起身告辞,客厅里渐渐显出几分曲终人散的慵懒和狼藉。
周嘉阳不知何时脱离了牌局,独自一人站在靠近阳台的阴影里,背对着喧嚣的人群,手里捏着那个已经空了的可乐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罐身,出细微的、连绵不断的“咔哒”轻响。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落寞和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程橙送走最后几个朋友,关上门,客厅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音响里还在播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
她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颊,转身就看到阳台边那个沉默的身影。
她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顺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小半瓶可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喂,周嘉阳,”她走到他身边,肩膀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声音带着点玩笑后的微哑,“杵这儿当门神呢?还是我们家阳台风景特别好啊?”
周嘉阳像是被惊醒了,猛地转过身。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尚未褪尽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他捏紧了手里的空罐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客厅沙角落——江见夏正低头安静地收拾着散落在沙缝隙里的糖果包装纸,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安静,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程橙……”周嘉阳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几乎要被背景音乐淹没。
他往前凑近了一小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程橙,仿佛她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下周六……是我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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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像是要积蓄勇气,语不自觉地加快,“我……我想请你……还有江见夏……一起来,行不行?”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恳求和期待,甚至带上了一点少年人特有的、笨拙的急切:“就……就咱们几个,加上许薇、顾言他们,一起吃个饭,唱唱歌,不闹腾……真的!”
他像是怕程橙拒绝,又急急地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知道……我知道你和夏夏最近……可能……有点事……”
他艰难地措辞着,眼神又飞快地瞟了一眼角落里的身影,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困惑和难过,“我也不知道……冬哥和夏夏他们俩……到底怎么了。冬哥他……他最近……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话也不说,打球都带着股狠劲儿,看着……看着真的很难受。我也不敢问……我就是觉得……冬哥他……他肯定很想很想夏夏……”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在程橙心上,也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落入不远处那个看似专注整理垃圾的江见夏耳中。
江见夏收拾包装纸的动作骤然僵住。
指尖捏着的那张皱巴巴的糖纸被无意识地攥紧,出细碎的声响。
她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可垂落的丝却无法完全遮掩住骤然变得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唇线。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传来的尖锐痛楚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程橙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她看着眼前周嘉阳那双写满了真诚担忧和恳求的眼睛,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根,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无力感。
客厅里舒缓的音乐此刻显得如此刺耳。
她沉默了几秒,那短暂的几秒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垂下眼睫,避开了周嘉阳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手中杯子里残余的、冒着细小气泡的棕色液体,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也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周嘉阳眼中最后那点微弱的希冀:
“周嘉阳,谢谢你想着我们。”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神,“但是……我和夏夏,下周六都不去了。抱歉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