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外吹进来的夜风,带着初春深夜的凉意,拂过两人之间沉默的罅隙。
周嘉阳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度褪去,捏着空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白,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被拒绝后的茫然和一种被冷水兜头浇下的狼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像是突然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肩膀垮塌下来,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哦……这样啊……没事没事!多大点事儿!”他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的满不在乎,仿佛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嗨,我就随口一问!不来就不来呗,你们忙你们的!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在空旷下来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空洞。
他飞快地把手里的空罐子捏扁,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出“哐当”一声闷响。
“那……那我先撤了!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抓起自己丢在沙上的外套,胡乱往身上一披,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向门口,拉开门,身影迅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连一声“再见”都忘了说。
程橙追了出去:“诶,怎么就这么走了,我送送你啊,不然显得我多没礼貌啊。”
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音响里流淌着温柔的钢琴曲尾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满地狼藉的零食包装、歪倒的空饮料瓶、角落里泄了气的气球,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喧嚣和此刻的冷清。
空气里残留的甜腻奶油味和薯片咸香,混合成一种令人昏沉的、带着颓败感的气息。
不过了多久,程橙回来了,江见夏还在客厅坐着。
程橙走过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
柔软的沙陷下去一块。
她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覆在江见夏冰凉的手背上,然后一点点地、坚定地将她紧攥的手指掰开,把那些被捏得不成样子的糖纸拿掉,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江见夏抬头勉强笑了一下,两人把客厅收拾了一下。
“收拾得差不多了,”程橙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平常,“今晚就住这儿吧?别回去了,太晚了。”她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江见夏没有抬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满了酸楚的棉花,沉重得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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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周嘉阳那狼狈逃离的背影和程橙毫不犹豫的拒绝,像沉重的铅块压在她心上。
不仅仅是因为林予冬,更是因为程橙。
为了她这糟糕透顶的状态,程橙也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失去了属于她十八岁生日该有的、无忧无虑的快乐。
洗漱完毕,躺进程橙那张铺着柔软碎花床单的小床上。
黑暗温柔地笼罩下来,像一层密实的茧。窗外的月光被薄薄的窗帘过滤,在房间里投下朦胧的光晕。
两人并排躺着,盖着同一床蓬松的羽绒被,身体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呼吸的起伏。
白天所有的伪装和强撑,在这片安全的、私密的黑暗里,都变得不堪一击。
“往里点,挤死了。”程橙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大大咧咧的不耐烦,动作却不容拒绝地推了推江见夏僵硬的肩膀。
微凉的空气骤然接触皮肤,江见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抗拒。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从地往里挪了挪,给程橙腾出位置。
两个女孩并排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肩膀挨着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黑暗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窗外偶尔有车辆驶过的声音,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衬得房间里愈寂静。
“橙子……”不知过了多久,江见夏干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不堪,“我……我是不是很自私?”
她的声音很轻,像飘在风中的羽毛,却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嗯?”程橙似乎没听清,或者没理解她突如其来的问题。
江见夏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用尽力气,才把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艰难地吐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滚过:“为了……为了我和林予冬的事情……你……你也失去了你的朋友。周嘉阳……许薇……他们……他们本来都是你的朋友……是我……是我把你拖进这滩浑水里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鬓角的头和枕头。
巨大的负罪感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她害了林予冬,现在连累得程橙也为了她,不得不推开曾经一起打闹、一起八卦的朋友。
黑暗里,程橙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几秒钟的沉默,只有江见夏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
突然,程橙猛地侧过身,面朝着江见夏的方向。黑暗中,江见夏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
“江见夏,”程橙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轻松或平静,而是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凶狠的认真,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进江见夏的耳朵里,“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瞎琢磨些什么东西?”
她的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我认识周嘉阳许薇他们才多久?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可你呢?”
她伸出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戳了一下江见夏的额头,力道不轻,“我们从刚会走路,穿着开裆裤,在楼下沙坑里为了抢一把塑料铲子打得满身是泥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你忘了?你三岁那年,为了帮我够树上的破风筝,自己摔了个大马趴,膝盖磕得血淋淋的,回家被温阿姨骂得哇哇哭,还死咬着不说是因为我!”
程橙的声音在黑暗中微微颤,带着一种滚烫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我程橙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比亲姐妹还亲的那种!什么周嘉阳许薇陆骁……统统靠边站!”她斩钉截铁地说出那个名字,“为了你,抛弃任何人,都值得!明白吗?值得!”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像沉重的誓言,狠狠砸在江见夏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