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这群徒弟里,还是扣酱更适合继承诚料理。”在屡次碰杯之後,拓感怀,“可惜啊……”
“我被我爸抓回来了。”胡瀚宇饮尽杯中的酒,看着杯子,“没能送他最後一程。”
拓也无声地饮完,又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不会落下这种结局。”
“那件事?”一直都沉默坐着的郑澄忽然出声。
瀚宇和拓同时擡起头看着他。
“别说了吧。”瀚宇对拓说。
“这事关老爹的清誉,”拓啜了一口酒,“我觉得应该告诉更多的人。”
“请告诉我。”瞥见瀚宇的为难神色,郑澄用日语请求。
“我们的师父,自杀去世了。”拓把手里的酒再次一饮而尽,“因为多年前的一个事件。”
“是绑架案吗?”郑澄捏紧了衣摆。
“嗯,你果然知道,在中国很有名吧?有钱人家的孩子。”拓搓了搓脸,“人质被丢在我们店後厨,就因为这个,全镇的人都觉得我们是黑店。”
“那不是人质的错。”瀚宇看着郑澄逐渐苍白的脸色,小声补充。
“那难道老爹就错了?”拓的声音忽然大了一点,“为了我们,他低声下气地挨家挨户解释,好不容易维持住店里的生意,好不容易把我们都培养出师,他却……”
拓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捂住眼睛:“绑匪罪有应得,人质没事还获得了赔偿,老爹什麽都没做,却什麽都没了,凭什麽?”
瀚宇沉痛地叹息,他不敢看郑澄现在的表情,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郑澄轻声说。
“啊呀,我们才应该道歉。”拓的妻子主动拿起茶壶给郑澄加水,“真是不好意思,我丈夫说起以前的事,情绪就容易激动。”
“是啊,失礼了,真抱歉。”拓双那是毛巾抹了抹眼睛,“我们的师父是个好人,就是因为太好了,他总觉得对不起别人。”
“至少,我们都会永远记得他。”瀚宇说着,举起酒杯。
“是啊,永远记得他。”拓和他碰杯,又喝了一杯,“唉,那时要是别让他看新闻就好了。”
“他的自杀,是因为绑架案结案的新闻吗……”郑澄看着瀚宇,“所以你一直知道这事?”
“澄澄……”瀚宇似乎想解释什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生病了,抑郁症。”拓解释着,“原本快好了,那个结案的新闻,又让他想起了那些被唾弃的过往。”
“案子结束了,有的人却被困在案子里,永远无法离开。”郑澄的嘴唇也有些发颤,“我明白这种感觉。”
小朋友拍了拍郑澄,拿起手里的绘本,指给他看。
“小城,不可以没礼貌。”拓的妻子赶紧阻止他。
郑澄眨眨眼,露出笑容,对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这个小男孩在吃寿司吗?”郑澄笑着凑过去看,“後面在笑的爷爷,是寿司店的老板?”
“诚爷爷。”小朋友点点头,笑着说,“小城喜欢诚爷爷。”
“诚爷爷真好,对吗?”郑澄摸了摸小城的头,对拓说,“我会像这个孩子一样,记住高田先生是个好人。”
“谢谢你,郑桑。”拓欣慰地笑笑,而胡瀚宇在一边,却显得五味杂陈。
直到和拓一家告别,郑澄都表现如常。可分开後的一路,他却冷着脸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瀚宇,”在南江路口时,他停下来,“我有话问你。”
瀚宇也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你是知道的吧?你师傅的死和我有关。”郑澄开门见山。
“不是和你,是和案子。”瀚宇否认,却表达了肯定。
“那你为什麽,不告诉我?”郑澄问,“你师父这八年有多辛苦,你们有多难熬,你为什麽一句,都不告诉我?”
“这些事对你的病没帮助。”瀚宇往前一步,想去抓他的手,“澄澄,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
郑澄往後一退:
“对我病没帮助的事你就不说了?我是你的患者?对于你,你过去的朋友,你的痛苦,你的过去,我都没资格了解吗?”
郑澄停下提问,眼神变得幽暗不见底。所有淤堵在胸口的不满像找到了出口。
“不是……”瀚宇除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骗我。”郑澄的语尾带着颤抖,“你,你们,都在骗我。”
他最近总想到的那些未来,在这一个时刻都变得模糊。
“不是的,你听我说,”瀚宇又往前走了两步,抓住他的手臂,“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又因为老爹的事自责,明明你什麽都……”
“不想看?别看不就完了。”郑澄打断他。
他的语气像一把结冰的寒刀,斩断了胡瀚宇挽回的所有馀地。
郑澄挣脱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澄澄?”瀚宇追了几步,感受到周围人好奇的视线,他停下了脚步。
“让我静一静。”郑澄头都没回,努力克制着声调的颤动,“我暂时,暂时,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