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种思量
“那日波涛汹涌,李娇的琴,有声无意。而你的琴,有意无声。无声之琴即便有音调曲律,却还是同旁人不一样。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凌寒烟觉得沈流尘握着自己的手很烫,像是一块来自地狱的烙铁,所以他挣脱着想逃,“无形即有形,难道你听不见那日的杀意满盈麽。”
“人人都能知晓你的琴有恨有怨,杀意腾腾,可我不一样,我听懂你的琴声间藏着无尽痛苦与无穷希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期盼什麽,又是什麽东西令你这般痛苦呢。”
剑修牢牢握住魔修的手,他怕凌寒烟又一次离开,沈流尘的嘴唇贴在凌寒烟的侧颈,半张脸都险落在魔修的墨发之中。
“莫要胡言乱语了,一切都是你的臆测。你不懂我,一点也不。”
这一回凌寒烟的泪水有几分真心,但他硬生生地忍住了,没有叫泪珠滚下,他拽紧了外袍,固执地要逃离剑修的怀抱。
“好,你说不懂,那我便不懂。只是莫再生气了,我是真心心悦于你的。”
凌寒烟欲拒还迎,故意把沈流尘推远,可这话又勾着剑修不得不环在身边,像是只被驯养的忠犬,“真心?你有几分真心?又能忍我到几时呢,琅昭真人请回吧,本座与你再无瓜葛。”
果不其然,剑修直接上鈎,拥着魔修急忙开口道:“如何与我无关呢,你腹中怀着我的骨肉,我怎麽能离你而去。”
凌寒烟轻笑一声,“刚刚骗你的,我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你的。”
剑修微微松开手,探身去寻凌寒烟的眼睛,想分辨出魔修口中的真假。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擡手托住了凌寒烟的腹部,帮着魔修轻柔腹底,“是不是我的,又能如何呢。反正现在是我陪在你身边,在你最需要人陪的时候,是我照顾你。但就这一点,足够了。殿下,不要赶我走了。”
魔修转过身,将衣带重新系好交到沈流尘手中,算是默许了剑修刚刚地一番话,如此一来正合他心意,这一遭完全拿捏住了沈流尘,他说:“阿尘,我想沐浴了,替我宽衣吧。”
剑修抖着手结过衣带,平日里能掐诀结印的指节,如今笨拙得要命,两双手指哆哆嗦嗦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这,这衣服,太太不听话了。”
“你这呆子,用法术啊,何必和这破带子较劲呢。”
“我怕,我怕都脱了冻着你。”
沈流尘小心翼翼的解开衣带,拨开了外面的裘衣和外袍,一层一层直到里衫。剑修惊心动魄,目不转睛的盯着魔修的肚腹,隔着一层衣料,沈流尘甚至能看见孩儿胎动用拳头顶起的小鼓包,他眼中欢喜,擡眼像只湿漉漉的小狗,他问凌寒烟,“我,我可以摸他麽。”
凌寒烟扶着後腰,往前送了送,“摸吧,多摸一会儿。”
沈流尘擡手盖在凌寒烟的肚腹上,指尖的温度和触感都不太对,又冰又硬,“怎麽这样凉。”
“寒州风雪大,那裘衣也不怎麽顶用,吹久了就是这样。”
魔修随意扯谎,轻易把沈流尘瞒了过去。剑修听闻後也没有任何异样,直接将凌寒烟打横抱起,拥着他踏入池水之中,“快泡汤泉暖暖身子,小心受寒。”
池水打湿了魔修的里衣,剑修擡手就要替他脱掉,却又被凌寒烟阻拦,隔着一层衣料他还能好受一点,若是真的叫沈流尘直接看见自己的腰身,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你做什麽!我如今有身孕,你怎麽了还满脑子想着那档子事儿。”
听得剑修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这,这是药浴,为了让药效发挥作用,最好还是,还是不着衣物比较好。”
凌寒烟知道沈流尘没那个意思,但还是故意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个精力旺盛的。”
剑修把湿哒哒的衣服用灵气烘干甩在岸边,又掏出一本古籍凌空翻阅,他看的全神贯注,十分用功。
金色的汤池包裹着凌寒烟的身体,他凑上前去询问:“你在看什麽呢。”
沈流尘哗啦哗啦翻了好几页,他说:“药浴要配合按揉手法吸收药物,我加紧复习一下,寒烟你等等,我再学一会。”
凌寒烟身形一顿,突然觉得这一幕仿佛出现过,他问,“你唤我什麽?”
“寒,寒烟嘛。怎麽你不喜欢我这样喊你?”
“不喜欢。”
“那我如何唤你。”
“就唤我凌寒烟,只唤我凌寒烟。”
“可旁人也这样唤你,如何能觉出不同。”
“在元洲无人敢喊我本名,在流洲天衍宗的人都唤我师兄师弟,只有师尊和门中长老才唤我寒烟。我不要你与他们一样,我要你连名带姓的唤我,一字不落。”
凌寒烟的固执迟来的未显露出来,沈流尘望着他那双喋喋不休的薄唇,似乎又被迷了神智。
他晕晕乎乎地开口道,“好,那你不要喊我的全名,在外面只有仇敌才会这麽喊呢。”
“不,我偏要这麽喊。沈流尘,你我本就是仇敌。”
“仇敌?我们不算情人麽?”
“自然不算。”
沈流尘愣了一秒,下一刻便搂住了凌寒烟的腰,“你会给仇敌生孩子麽,会同他接吻麽?”
“那是自然。”
说完这句,凌寒烟便主动凑上去,在沈流尘的唇上留下深深一吻。
金色的浴池犹如隐在云层中的日轮,迷得人睁不开眼,金灿灿得,像是只金乌神鸟,又像是玉清峰的那轮晨曦旭日。
从沈流尘的心中升起,往後千秋百岁迟迟不肯日落。
…………
泡完池子後,凌寒烟觉得自己身上轻减不少,沈流尘手法了得,魔修觉得自己肚腹也没那麽冰凉了。只是心中仍是不安,这灵胎在他腹中多存一日,危险变增多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