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语情怯
有那麽一瞬间,沈流尘笃定他遇到了此生挚爱。
冷月银花将这一刻定格,世界在他耳畔消声,鸣响的火炮,嬉闹的人群,轻拂的夜风,连同镜湖水面的波纹一起,在沈流尘的脑海中慢慢退却,他的灵魂像是升入阆苑仙境,轻柔地触感裹着他,让他浑身发麻。
隔着一层幂篱的面纱,细小的电流从温糯的唇瓣开始,传导到他的全身,酥酥麻麻的触感让他为之一颤,浑身肌理与骨骼仿佛被重塑一般,血液顺着筋脉流淌,那是一条宽阔深邃的爱河,里面燃烧着永垂不朽的火焰,以及万世敬仰的光辉。
爱是照亮灵魂的烟火,一直照耀到天际。
沈流尘望向凌寒烟,他看见一双意乱情迷的眼眸。他心中的花火也就此绽放,从骨髓中开出一朵又一多艳丽的花,顺着血管游走,就此钻出皮肤,将剑修浸染成一款深红色的血玉。
凌寒烟的掌心像是一整块发烫的炎晶,被剑修握着贴在胸口,他们两人贴的很近,两颗跳动的心脏似乎要穿破肋骨融合到一起。剧烈的震颤敲击在凌寒烟耳鼓,是春雷,是暴雨,是能摧毁一切的地动山摇。
耳边有一阵轻柔的响动,那是被夜风吹拂的幂篱,沈流尘松开魔修的唇,深深呼吸,胸腔的起伏像是退潮的海浪,在柔软潮湿的海滩留下一道痕迹,那是挂在凌寒烟唇瓣的银色垂丝。
魔修又一次笑他,“换气也不会麽,你个呆子。”
同谷口村那晚一样的话语,让沈流尘有一瞬的失神,剑修擡手将魔修那不停拍打自己脸颊的面纱掀开,指尖抚摸着爱人的耳廓,他说,“有人教过我,我会的。”
随後他便吻了上去。
这是沈流尘第一次主动吻上了凌寒烟。他不再像十年前那般生涩,那般拘谨。他带着浑身火焰冲向寒潭,犹如一条腾飞的火龙。
剑修心中暗自祈祷烛阴,伟大的钟山之神,请把你口中的火精赐给我。这诞生出文明的火焰请保佑我能得到无所不能的爱,请您尽情地汹涌燃烧,焚灭世间的快乐和悲伤,焚灭天地的沉寂与激荡,焚灭我,焚灭他。
焚灭我们。
神赐的烛火和地|狱的责罚一起,将沈流尘彻底摧毁。他的道心因此生出裂痕,从此有了私念,有了歹心。他也不是那个以无情之心证道的剑修了,他的剑不再纯粹,不再坚韧,有了缺口,有了软肋。
但沈流尘却没有与世界为敌的勇气。他恨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也察觉出自己的虚僞与卑鄙。
剑修吻得更深,亲得更忘情。以至于浑身发抖,不能自持。
凌寒烟安抚性的环住了沈流尘的腰,两手攥着剑修背後的外纱,隔着轻薄的布料,剑修能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像是两片被锻造的精铁,烙印在自己的後背,就此渗进血液之中。
沈流尘背後的咒印开始发烫,锁魂连心咒只有在人真正动情之时才会産生灼烧般的痛感。这咒语将施咒人和被施咒者的灵魂绑定在一起,可以感知对方的情绪和位置,哪怕两人身处不同的界面,也能寻着咒印找到彼此。
但凌寒烟在天衍宗给沈流尘下的是单向咒,只能使魔修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无法双方共通魂感。
是禁咒,也是魂法。以爱欲作为燃料,用肉身的疼痛换取对方神魂的强健。
此前沈流尘的情感波动投射在凌寒烟的掌心上,让魔修感觉到疼痛,这滚烫的痛意攻击着他的肉身,却将所有魂力补给到了沈流尘的灵台。
而现在,动情的人成了凌寒烟。
这是魔修第一次真正的沦陷其中。他不可遏制的回响起从前,回响起那些爱恨交织的过往,回响起沈流尘的言不由衷和词不达意。
报应像是洪水猛兽,就此把他们二人吞没。
凌寒烟双手抵住剑修的胸膛,率先从这多情的吻中抽身,他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抖落五百年的月光,投射在沈流尘的眼中,令剑修满心欢喜,急切地想再一次贴上魔修的薄唇。
可凌寒烟却偏头躲过了,他的下颌线像是凛冽的寒刀,倔强地躲避着沈流尘的目光,只听那纯情的忠犬忍不住发问:“殿下不喜欢我麽。还是不喜欢我亲你。”
魔修咬着自己的下唇,他正在竭尽所能的控制情绪,复杂的情感似乎要催夸他的意志,他受不了当下的处境。他怎麽能缴械投枪,忘记曾经沈流尘造给他的伤害,他怎麽能背叛自己心中的仇恨,他怎麽敢再一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重蹈覆辙,一错再错。
所以凌寒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愿意和我回元洲麽。”
这话看似没有回答沈流尘的浓烈爱意,却也算是认可了剑修的一片痴心。
沉默再一次回荡在二人之间,这回变成沈流尘闭口不言。
空中的烟火还是那麽绚烂,黄色的光晕照耀着剑修的脸,让凌寒烟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的犹豫和抗拒。这下他还有什麽不明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