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躺在床上,天花板的纹路开始旋转,冷汗把床单浸湿了一大片,意识渐渐模糊时,他竟然在想,自己的样子好像溺死啊,躺在床上却是溺死的症状,如果被拖去验尸,法医也会很疑惑吧……
不,他不能死!
他刚攀上魏经这条线,还有大好的前程!
他要努力挣钱,要照顾妈妈,不能再让别人看不起!
他还要丶还要与程斯宙在一起,明年後年,很多很多年……
闻子川咬紧牙关,意识中不断挣扎,他强迫自己撑起身体,而後下床,扶着墙走到门边,猛地拉开房门!
“轰隆隆——!”
又一道闷雷滚过,微凉的水汽扑到脸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跟随着铺天盖地的雨声,噼里啪啦地乱跳。
天已经黑了,奇怪的是,这层住的同事大多没有回来,两侧客房全沉浸在一片漆黑里,唯有天井对面那间,透着晕黄的光。
这次的情形格外严重,闻子川无力再考虑,贸然过去会不会打扰到魏总,魏总在反而更好,他有车,能最快地把自己送去医院。
他朝着有光处,跌跌撞撞地走,离得越近,视线就越清楚。
仿古的窗子用了半透的材质,影影绰绰显出两个男人的影子。
“魏总……我……哈丶呼……”闻子川拼命呼吸,试图呼喊,但房内两人像是在交谈,并没有注意到他在外面。
他想要上前敲门,胃里忽然一阵抽痛,痛得他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闻老师!闻老师你怎样了?”一侧的楼梯上忽然冲出个人,三两步跨过最後几级台阶,一把扶起闻子川,让他贴着美人靠坐下。
“我……胃疼。”闻子川听出苏灼的声音,但依旧痛得蜷曲,浑身的力气都用来按压腹部,可压迫止痛已经没用了。
“胃疼,哦,我带了药的!”苏灼抖下双肩包,取出几种常见的胃药和一个装着温水的保温杯,递到闻子川面前。
闻子川二话没说,立刻接过来吃了。
“你怎麽……带着胃药……?”他虚着声音问苏灼。
“在第二声的时候,见你常备着,”苏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现在我是你助理嘛,兰姐说,合格的助理要想艺人之所想,我看古镇这边,就医买药都不方便,就给你带过来了。”
“谢谢。”闻子川想努力给他个笑脸,但没成功。
“不客气,我还要谢你呢,替我介绍了新工作。”苏灼说着,看了眼檐角滴落的雨水,四月里下雨还怪冷的,就问,“闻老师,你住哪间?”
“在对面。”闻子川想着,其实自从搬到杨柳岸,胃病没犯过几次,应激也不很严重,今天算是个意外吧,竟然弄得这麽狼狈。
苏灼扶起闻子川,正要往回走,忽然“咔嗒”一声,旁边的门开了。
“Aldrich先生,每次与您聊天,我都获益匪浅。”魏经比了个“请”,毕恭毕敬地对身边的男人说道。
“魏先生,您太客气了,能得到您的赏识,我很荣幸。”男人颔首回礼。
二人皆西装革履,各有各的精致贵气,乍看上去,像是刚谈完生意。
既然撞见了老板,没有掉头就走的道理,苏灼微微低着头,喊了声“魏总。”
魏经点头,视线越过他,落在闻子川身上,笑着介绍道:“Aldrich先生,这位是我们新签约的艺人,闻子川。子川,这位是Aldrich先生,从赛诺当回来的鉴宝大师。”
闻子川站在回廊拐角处,目光如炬火般,定定看向Aldrich。
Aldrich虽然是个英文名字,但从五官特征上看,他应是一个华人,大约五十岁出头,下巴尖处蓄着短平利落的胡须。
“你叫闻子川。”Aldrich目光矍铄,神态从容,似乎问着,但又听不出是个问句。
“嗯。”长久直视年长者总是不礼貌的,闻子川微微低了低头。
“我与您提过,您记得吗?子川的……他的一个朋友,做文物修复的,”魏经的注意力全在年长男人身上,“虽然他也很懂,但跟您比起来,实在不够看。”
闻子川满脸问号,夸别人就夸别人,怎麽还带拉踩的啊?
“是吗?”Aldrich笑了笑,他虽然已不年轻,却能看得出,他年轻时应该非常帅气,“我会在这住几天,随时欢迎来和我聊。”
魏经是业内出了名的霸道总裁,有钱又有手腕,谁也没见过,他对什麽人能这样客气,甚至亲自送他回房,可见Aldrich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楼梯是木制的,高档皮鞋走上去,发出颇有韵律的清脆声响。
脚步声盖过了廊外的雨声,天井里的竹子终于挺直了身姿,意味着这场雨快要停了。
“闻老师,你早些休息吧,有事喊我。”为了方便照顾闻子川,苏灼的房间也被安排在了这层。
“嗯,你也早些休息。”雨停了,闻子川终于能畅快地呼吸了。
回房後,他仰躺在床上,Aldrich的样貌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的确,十八年没有见过面的人,是有可能记不清长相,但几个月前,他与程斯宙找到了外婆家的那本老相册,里面有他年轻时的照片。
样貌会随着衰老而改变,但基本特征总是在的。
——他的父亲闻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