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开灯?”程斯宙走到墙边,“开关在这。”
“不,别开。”闻子川说。
程斯宙见他背对着自己,一口接一口的喝水,喝完一杯又倒一杯。
水壶里的凉白开是睡前预备的,晚上起来喝水也正常,但他这个喝法……不会喝到水中毒吗?
他看不清闻子川的状况,只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子川?”
闻子川没有回答,他继续喝水,然後拼命深呼吸。
吸气声和呼气声重到连骤雨敲窗都掩饰不住,他似乎在用某种自我暗示的心理疗法拉长呼吸,但又显得极其克制。
“子川!”
程斯宙跑过去时,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应激反应。
灯博做过科普展览,说动物的生存环境发生改变或遭受到巨大威胁时,会産生应激反应。而人的应激反应,表现为交感神经兴奋丶激素分泌增多丶心率加快和呼吸加速。
他上前,托住闻子川的手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别碰我……别碰我!”闻子川缩回胳膊,拒绝了他的肢体接触。
“我不碰你,我退後,你别紧张,啊。”程斯宙摸黑回到房间,找出一盏小夜灯,把光线调到最弱一档,放在了餐桌靠墙的边角上。
大灯太刺眼了,但一点光亮都没有,也容易磕着碰着。
“你回去睡吧,我没事的。”闻子川的声音有些颤抖,“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大半夜的把程斯宙闹醒,他很过意不去,其实只要能睡着,明早雨停了,也就好了,偏偏今晚雨声那样大,天漏了似的,一直下个不休。
他从小就这样,在雨声里会睡不着觉。
程斯宙知道,人産生应激通常是心理上的问题,宜疏不宜堵,于是他找来两个靠垫,一个放在餐桌附近,一个放在沙发背後,然後他靠着沙发坐下去,隔着两三米远,找话题和闻子川聊天。
闻子川捧着水杯,也学着他盘腿坐下。
当两个人矮下去,餐桌丶沙发和墙壁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围合空间,加之夜灯的柔和光芒,催生出令人心安的感觉。
“听说离地面更近,心里会更踏实,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程斯宙问。
“好多了。”闻子川压着声音,“又给你添麻烦了。”
程斯宙抻了抻腿,摆出一副闲话家常的轻松语调:“嗨,周以唐搬走之後,没人麻烦我了,我还挺不习惯的。”
“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好心。”
“子川啊,你有没有听过,人活在世上,其实特别需要一种,牵绊感。”
“牵绊感?”
“像我这样的人,快三十岁了,单身,工作单调,没什麽朋友和社交,有时会觉得,我和这个世界缺少关联。”
“怎麽会?修文物的人,知道很多历史吧,和世界的关联应该更深。”
“可使用过那些文物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小时候常想,人死了之後是什麽样的,他们真的去了天上,看着後来人吗?长大後才知道,人死了,就是和世界没有关联丶没有牵绊了。”
天空滚过一阵轰隆雷声,霖雨的声音变了节奏,如同鼓乐化作慢板,淅淅沥沥的滴答着,大概快要停了。
“宙哥,你想听我小时候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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