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琉璃镜里
一整个下午,如棠没再跟庄维打照面,可流言扩散开提起方步青的事。
如棠知道方步青回国了,方步青给他发过消息,只是他没回。几个月之前,他跟如棠之间的关系就传得不太好听,他太欣赏如棠了,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如棠给方步青做过裸体模特,到方步青家里吃过饭——事实上也确实跟他睡过。如棠本来在写方案,慢慢变成用力划笔尖。
方步青给他发消息,约他晚上见一面。如棠不想回,方步青又给他发了好几条,方步青说,他多麽想念他,他想见他一面。方步青在家等他。如棠不认为方步青有什麽作用,就算方步青不认识他,站在他的雕塑前也要说一句,他比不上他。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就是比任何人都好。
他甚至年轻,美丽。
方步青几乎是哀求他,求他多做几天模特,求他待在他身边,方步青说他会为了他做出一件最伟大的作品。但如棠穿上衣服,说:“你捏不出更好的东西了,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如棠的声音没有刻薄的成分,只是在阐述一个可悲的真相。
他没什麽好後悔的,不论是跟方步青,还是跟赵现海,也许这只能怪他自己。商柘希不能够爱他,这些男人爱他,所以他接受了,就这麽简单。
“还好带了伞。”
“天气越来越冷了,早知道多穿件外套。”
如棠套上风衣,背着书包往外走,听到策展方的工作人员这麽说。他没带伞,看一眼天空决定冒着小雨走。他刚走两步,走廊的暗处却站了一个人,拿着伞走上来,说:“绪如棠,你要去哪。”
没想到还是庄维,如棠说:“有事吗?”
庄维忽然激动起来,说:“我知道你要去哪,我都看到了。春天的时候你去他家里过夜,一晚上没有出来!”
如棠没什麽反应,平静看着他,这跟庄维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们怎麽能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
庄维愣住了,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句话,如棠走下台阶,庄维举着伞在後面跟,说:“那更过分。”如棠不理他,招手打出租车,车子在路边一停,如棠上了後座,庄维跑到另一边也跟着上了车。
如棠古怪看着他,司机回头问:“去哪?”
庄维报了一个地址,方步青家的地址。司机当然不开,又看如棠,如棠说:“走吧。”
他找方步青本来也是为了艺术展的事,他想撤除自己的部分作品,不是为了私事。庄维要跟着那就让他跟,他没什麽心虚的。车开到一半,文姐打电话关心行程,如棠说自己要去一趟老师家,等会儿会让司机来接。
庄维待在旁边一动不动,如棠心想,人家说呆若木鸡,庄维就有够呆的。
下了车,庄维坚持把伞往他头上移,庄维自己的肩膀被雨淋了半湿,如棠又心想,不好说到底呆不呆,反正是有点笨。
这条路他已经很久没走过了,当时……他在绝望中不知道要去哪。他不敢回家,只能找到了方步青。他还记得,他裹着毯子在方步青的床上,方步青坐在床边安慰他,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如棠没办法面对商柘希,请求方步青打到家里。
只有方步青亲自打电话给商柘希,扯一个理由说他们在外面写生,那一天商柘希才会放心他在外面留宿。如棠只是没想到,在他痛苦流泪的时候,方步青却跪下来吻他的手,又吻住他的嘴唇。
他记得自己反抗了,但方步青说:“如棠,我很早就爱上你了。”
男人都是□□犯丶僞君子和骗子。
门铃响了三声,没人出来开门。如棠走上前又按一遍,电灯把他的手和脸照得雪白。
庄维还打着伞,如棠站在他前头,蒙蒙雨丝洒下来,银色小针一样没在如棠的身上。庄维把伞移过去,又移回来,但如棠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沉默看着门,在想事情。庄维又把伞移到如棠头顶。
门就是在这时开的。
方步青站在门口,他戴一副金丝框眼镜,人瘦了,四十多岁的年纪,本也容易显出疲态,不知道为什麽,今天看起来格外疲惫。庄维许久没看到方教授,一想到他们师生勾结运作,正想发出质疑,方步青身後走出了一个人。
门里门外,灯下灯外。
两边的人好像都因为这个意外怔住了。
庄维看看方步青,又看看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再回头看看如棠,这一帧沉默拉得无比漫长。
方步青紧紧看着如棠,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