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徽不语,只是凝着眼眸端详。
林千愿坦坦荡荡地直视回去,几秒後,她倏忽笑起来,语气礼貌,“哥,我大概能够猜出你在想什麽,但我劝你最好不要付出行动。”
林千愿歪了歪脑袋,一脸纯真,“不然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能干出什麽事情来。”
林季徽听出她话里的警告,不多说,“走了。”
林千愿朝他挥手,笑着道:“慢走。”
林季徽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升起车窗离开。
林千愿放下手,兀自回到客厅,瞥见客厅脏兮兮的样子,她有些头疼,半晌,决定先回卧室休息一会儿。
林千愿躺进干净的床里,侧身盯着梳妆台上的正义女神雕像,其实这间房间打扫起来很快,他却经常在这里坐很久,现在想来,是实在找不到能够一个人单独待着的地方吧。
他这个人果然十分喜静,连发泄情绪都是安安静静的样子,默默承受,默默消化,再若无其事地温和对待每一个人。
林千愿翻身面对天花板,深深呼出一口气,许久,她订好闹钟,闭眼休息。
下午两点多的光线惹得人不禁眯起眼睛,裴兰清放下手里的书,稍稍拉起窗帘。
裴德均刚醒,笑着唤他,“兰清。”
裴兰清坐回床边,笑容浅浅地应道:“爸,我就在这里。”
裴德均胳膊上插着透析用的针头,治疗久了,手臂上冒有血管瘤,血液从透明管里流过,人越发虚弱,“爸现在总会梦见你小时候的样子,小小的一个,做什麽事情都不服输,就是倔,有时候都能把我气得睡不着。那会儿我便在安慰自己,等长大就好了,但如今你大了,爸倒是要没有机会看见了。”
裴兰清不敢去握他的手,只能一个劲地盯着他的眼睛,“有,您别这麽说。”
裴德均回望他,觉着亏欠,“对不起啊兰清,这次是爸爸拖累你了。”
自从他生病住院之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这孩子一个人操心,他看着心疼,又抱怨自己无能为力。
裴兰清微微红了眼眶,声音轻微哽咽,“明明是我一直在拖累您。”
年轻时他因为执意要抚养他而未娶,年老生病了,他却无能为力,他这些天一直在後悔,後悔自己没有早点步入社会。
裴德均养他这麽多年,一句话就能懂他在想什麽,板起脸斥责道:“傻不傻?爸就想让你读。你当爸什麽都不知道?你打小就那麽努力用功,还不是为了哄我开心。”
他嘀咕一句,“生怕我把你丢了,去哪儿都要紧紧跟在我身後。”
“才不是,”裴兰清低下头笑了,起身替他掖好被子,偷偷反驳,“是我本来就聪明。”
裴德均瞪他一眼,“那也是我的功劳。”
“好,您的功劳,”裴兰清拿起清洁毛巾,缓缓擦掉他额上的虚汗,他看见他头上的白发,心里一酸,而後忽然笑起来,“爸,您还记得我第一次上台演讲的时候吗?”
“嗯?”裴德均撑不住身体上的乏累,转眼间又想睡觉。
裴兰清坐回床边,轻声细语地同他讲着那会儿他也给他擦汗,结果一不小心把纸屑黏在了他的额上,他被他逗笑,瞬间就不紧张了,轻松完成了那次演讲。
裴德均合上眼睛,强撑着听完,他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没有精力,脑子里想到哪句便说出哪句,“兰清啊,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
裴兰清红着眼睛点点头,笑着说:“嗯。”
医院後方的喷泉往外不停地喷涌泉水,万物之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千愿睡得不安稳,就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收到林季徽的信息,【不在家?】
林季徽:【助理已经到了。】
林千愿一下清醒,推开被子坐起身,【在。】
她草草洗了把脸,下楼给人开门。
林千愿略带抱歉地把人迎进来,助理表示没事,他也是刚到,他跟着她一起进去。两人都不废话,记下林千愿的需求之後,助理便效率极高地着手处理。
当天晚上,林千愿收到一条来自裴兰清的信息,仍是两个字,【谢谢。】
林千愿皱了皱眉,自己是真的不爱听他说这些,显得特别生分,【不用谢,你不是拿东西和我换了吗?】
许久,她都没有等到对面人的回复,于是她很不爽快地拨了电话,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件事情。
裴兰清听见手机发出的振动声,静悄悄走出病房,他望着楼前的玉兰树,接通电话。
裴兰清眼睫低垂,在等她开口。
林千愿擡手抚摸着桌上的青铜雕像,直白道:“你明天有空吗?”
裴兰清听懂她的潜台词,垂着的眼睫在发颤,“有。”
“林千愿,”他脸色隐隐发白,想和她说什麽,又自知没有资格,缄默不言。